当然,乔翠不晓得林源心中真实的想法,听着潺潺的雨声,她又失眠了,因为感觉今夜的林源不再象以前那么友好,离开林家庄事不宜迟。
刘虎威因要操办儿子的后事,偌大的镖局事无大小全落到林源父女身上,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乔翠。乔翠则抓紧时间回到包子店学习,醒面、擀皮不成问题,她就是无法做出漂亮的造型。梁大姐的手实在太巧了!
日子慢慢在指缝间溜走,转眼到月底。这天,乔翠早早卖完包子,想去了解一下栩儿的读书情况,便绕到文殊书院去。
由于近期雨水多,书院出现漏水情况,所以趁今天天气稍为好转,师生们到野外踏青去了,林源请人修葺一番。书院里摆满工具,一片狼藉,二十来个闲着的家长在帮忙,男人油漆和贴对联,女人糊窗户和裱画。
乔翠看见须发皆白的孟夫子正在积极挥毫,他的字刚劲有力,漂亮工整,忍不住走过去观赏一番,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奋笔疾书,无奈下笔不是太重就是太轻,粗幼不匀,横不直,竖也不直,写得一团糟,象做包子的粉团,别人没笑她自己倒先笑了,揉了重新写,象小孩子玩泥巴般兴致勃勃,不知疲倦。
突然不知谁大喊起来,“他们回来啦!回来啦!快去瞧!”地上的男人女人丢下手头的活儿冲出门去,正在竹梯上漆柱子的男人一慌张,梯子哗啦滑下,漆桶掉在地上,红色的油漆溅了乔翠一身,如同白雪上洒了数滴血,他没道歉就跑了;连老态龙钟的孟夫子亦摇头晃脑颠出书院。乔翠莫明其妙,站在屋脊上的泥水匠突然高呼道:“我看见哥哥了,哥哥回来了!”向下一跳,尚未站稳抬腿就跑,一脚将墨桶踢翻,大步流星般奔出门。乔翠知道他的弟弟是镖师兰天佑。兰天佑回来,那梦飞岂不是也回来?乔翠一喜,拔腿欲奔,不料被身边的墨汁桶绊倒,原先雪白的衣裙一下变得又红又黑,双手也墨黑,她连忙找水洗。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大船,刘荃被率先抬着出船舱,甫一登岸,欧阳氏冲上前扯着儿子的衣袖放声痛哭,刘绣兰和刘芸则又哭又笑伴在一旁。刘荃也红了眼圈。刘虎威劝道:“好了,好了,荃儿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让他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说完叫来自家仆人抬刘荃上轿。林源道:“刘二哥,我在醉仙楼订好酒席为刘荃等人接风洗尘,请你们尽快到。”刘虎威道:“我们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些。”说完命令家人打道回府。刘绣兰向船里张望不肯去,被欧阳氏拉走了。
镖师们次第步出船舱,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瘦,一个比一个脏,亲属们心疼得不断抹眼泪。云梦飞搀扶着林大海最后步出船舱。人们不禁惊叹起来,镖师们个个黑乎乎脏兮兮,只有他依旧白衣飘飘,一尘不染,如伫立俗世的一只仙鹤,又如飘荡在蓝天上一朵洁白无瑕的云,身上绝无半点人间烟火的缠绕,高贵、优雅,冷傲。岸上不管男人女人都被他迷住了。
两人上得岸来,林大海拄着拐杖趋前一步走向林源,满脸歉意地说道:“大当家,对不起!大海该死,有负您所托。”
林源摇头道:“不,大海,你做得很好。如果没有你,文殊镖局这次恐怕完蛋了。全靠你一张利嘴讲服田北斗和刁顽,让兄弟们捡回一条命。我代表兄弟及其家属们感谢你。”
林大海谦虚一笑,“我算得什么?这次功劳最大的要数三当家、四当家和梦飞哥。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真的完蛋了。”
林源正要跟云梦飞说几句,身后突然掠过一阵旋风,一个脏兮兮乱糟糟的人一下跳到云梦飞身上,抱着他呜咽起来,“我以为你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
云梦飞唬了一大跳,待看清是乔翠时,禁不住哈哈大笑,捧起她的脸低下头毫不犹豫地吻下去。乔翠也激动吻着他。云梦飞雪白的脸顿时出现两个黑手印,十足一只花脸猫!原来乔翠在河里洗了手习惯往身上擦,忘记衣服有墨汁数团,结果越擦越黑,刚好见到云梦飞上岸,不顾一切扑过去。
全部人看傻了眼,以前的云梦飞可是个十分害羞又有洁癖的人,动辄脸红耳赤,见到姑娘即羞怩不安立刻开跑。今天怎么了?乔翠满身满脸是黑色的墨汁,脏得象只掉进墨池的黑猫,他竟然放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狂吻她,瞬间由天上的云变成脚底的泥,比所有镖师都要脏!男人们吃惊得合不上嘴巴,女人们又羡慕又妒忌。林彩凤则把脸扭到一边,冷冷地啐了一口。柳子华飞快离开码头。
林源打量着两人的邋遢模样,忍不住笑道:“快回家洗个鸳鸯浴再到醉仙楼赴宴。”镖师们跟着起哄。两人互相瞅着对方,笑弯了腰。
晚饭后天色尚早,乔翠找遍整间醉仙楼不见云梦飞,不免奇怪。林彩凤冷冰冰地说道:“你丈夫跟那些臭男人都是一路货色,跑到百花楼寻花问柳逍遥快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