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女子,便是心里这么想,也觉得不会当众说出来。因为在这个封建的时代,那几乎算得上是轻浮。然而苏浅璎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不觉得散漫,反倒是一种无言的欣赏和直率的真诚。
燕绥瞪着她。
“他比我好看?”
燕大谷主对自己的容貌那可是最自负的,听了这话自然不服气。
“当然。”
苏浅璎毫不客气的打击他,“不过你也不差,只是姥姥我看多了,有些审美疲劳。”
燕绥嘴角抽了抽。
“那您还真不该天天照镜子。”
苏浅璎笑眯眯道:“虽然姥姥我长得美是事实,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拐弯抹角的夸我,我还是会不好意思的。人要懂得谦虚,知道么?”
众人绝倒!
谦虚,现在这里脸皮最厚的就是你老人家了。
燕绥:“…”
小丫头是打定主意要让天熙这群人知道什么叫做尴尬和无地自容了。
锁烟一直低着头憋笑,肩膀不停的抖动。要不是场合不对,她肯定要放声大笑。
姑娘太聪明,太厉害了。
出了宫以后她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依斐。
苏浅璎仿佛没看见所有人尴尬到极致的表情,很自然的转换话题。
“不好意思,跑题了,刚才说哪儿了?”
天熙帝克制不住的嘴角抽搐。
燕绥很好心的接话道:“你身边这个小丫头。”
“锁烟啊~”苏浅璎刻意把声音拖长,慢吞吞说道:“她给我做丫鬟好像不犯法吧?”
这话是说给许贵妃听的。
许贵妃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贱人,仗着有后台就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然而她从没想过,当初她也是仗着自己是贵妃,就在苏浅璎面前各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奇葩永远都以变态的目光和心理来审视评判他人,而从不反省自己的肮脏和阴暗。
她深吸一口气。
“苏姑娘交友还真是广泛,连宁太子都特意不辞辛苦为你而来。”
这话就有暗示的成分了。
尤其是最后四个字。
很明显,她想要给苏浅璎冠上一个不洁的罪名。
玉初的眼神,骤然冷如冰雪。
宁晔波澜不惊,“贵妃娘娘好像对别人的私事特别感兴趣。”
言下之意就是,你管得太宽了。
许贵妃又被噎得脸色青紫。
她的父亲,许大学士在席间频频皱眉,他知道女儿的性子,从小就心高气傲,在宫里和皇后斗了许多年也不减弱势更是让她有些气焰高涨,眼界就限制了宽度和深度。
宫宴之上,两国使者面前,说这种话,何止掉价,简直就是没脑子。
不管怎么说,苏浅璎现在还和她儿子有婚约,这般暗示苏浅璎与其他男人暧昧,难道她儿子就有脸了?
真是愚不可及。
天熙帝也皱了皱眉,“贵妃,你今日话太多了。”
许贵妃当即被堵得喉咙生疼,只觉得满腹委屈。
“皇上,她是奕儿的未婚妻,臣妾作为母亲,总要对她的过去多了解几分。”
这个理由,的确够充分。
宁晔却是一笑,“是吗?可是今日下午,在下听到许多传言。苏姑娘刚进京的时候,就被退婚,因此还一度为人笑柄。”
“退婚?”
燕绥震惊的看向天熙帝。
天熙帝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苏浅璎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颇有点幽怨的说道:“是啊,人家嫌我长得丑,不配嫁入皇室,会让天家蒙羞的。”
燕绥脸色几度变幻,最终看向神色不定的天熙帝。
“陛下。”他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多了几分默然,“云梦谷远离尘世,我素来也不喜欢多管闲事。按理说这是天熙皇族的私事,我不该插手。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这事儿天熙做得不太地道。”
四座大臣纷纷低头。
何止是不地道,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天熙帝脸上的尴尬几乎无法掩饰,只好打哈哈。
“此事太过复杂,其中曲折坎坷,误会颇多,改日朕再与燕谷主细说。”
他一边解释一边瞪向许贵妃和慕子奕,眼中充满了警告。
许贵妃满腹委屈,却不得倾诉,只得恨恨看向苏浅璎。
苏浅璎视若无睹。
“曲折是不假,却谈不上复杂。”她神色清淡,“既然贵妃娘娘提起了,那不如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再纠缠不休,也牵扯无辜。”
‘无辜’两个字,让天熙帝眉头跳了跳。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出了这么多事,全都是因退婚惹出来的。
赵语心之死,慕宜清和太后之伤,都是因此而来。仔细算起来,那几个女人可不无辜。
苏浅璎这话说得算是客气的。
天熙帝也听明白了,苏浅璎没打算在今日算旧账让他在重音玉照以及燕绥面前下不来台。
前提是,他必须有所退让。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点头。
“也好。”
许贵妃和慕子奕同时变色。
“皇上…”
天熙帝冷冷道:“贵妃,你今日话太多了。”
许贵妃喉咙一堵,立即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而又欲言又止。
皇后冷笑,眼里闪过一丝森寒。她笑着说道:“贵妃大约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妹妹素来不善饮酒,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许贵妃心里恨得要死,却也知道此时不宜发作,眼看天熙帝要点头答应,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无事。事关奕儿的婚事,臣妾自该在此旁听。”
皇后笑一笑,没再继续咄咄逼人。
这样一来,就显得十分善解人意且懂得进退。
天熙帝温和的对她点点头,面对许贵妃的时候脸色就显得冷淡了许多。
“也好,这婚约也是你替奕儿定下的,此事你有一半的责任。”
许贵妃按下心中嫉妒,小声道:“是。”
天熙帝又看向苏浅璎。
“苏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苏浅璎微微一笑。
这个老皇帝虽然性子有些优柔寡断,到底还不糊涂,而且也还算有几分良心。只要他那强势霸道的老娘和刁钻蛮横的妹妹不在,他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我记得那日贵妃娘娘说过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深觉有理。所以我这次回来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就是解除婚约。”
慕子奕瞳孔一缩。
同样的话苏浅璎说过,但当时他并不在意。然而她此刻说出来,更像是故意羞辱他。亦或者她找到了新的靠山,所以就要一脚踢开他?
这个不自爱的荡妇!
天熙帝眼神微动,实在也有几分讶异。
“哦?”
他示意苏浅璎继续说。
苏浅璎也不客气,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懂得这个道理。况且在我进京之前,与淮王殿下素昧平生,实在谈不上什么情分,婚约早就名存实亡了。只是当日淮王的做法,让我实在无法苟同。”
她淡淡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慕子奕,继续说道:“皇上应该知晓,被退婚和双方商议解除婚约的性质可谓云泥之别。”
天熙帝不置可否。
苏浅璎又道:“老实说,我是江湖人,不曾生在富贵乡,对于名声什么的并不是十分看重。可我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就必须要有底线。退婚我并不在意,被人说道几句也无关痛痒。但是…”
她话音一转,冷静而铿锵有力道:“很是不耻某些人将我的宽容当做懦弱,因此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为所欲为的作风。我也十分不能容忍那种挖人墙角还理所当然甚至施舍的让人倒头叩拜感激涕零的行为。我更是讨厌某些人恃强凌弱颠倒黑白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三句话,暗示了三个人。
慕宜清,赵语心,还有…太后。
天熙帝自然听得懂,神色多少有些尴尬。
此事一开始苏浅璎的确无辜。
他当初也曾力劝过母后,奈何母后素来说一不二,一意孤行。说到底,那时还是仗着天家威严,而苏浅璎无权无势,可以任意拿捏。
可是这还不到一个月,形势就如此逆转。
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苏浅璎的指控却还没结束。
“甚至还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肮脏的私欲,将一切过错推给他人,随意践踏羞辱,讥诮讽刺。”
这是暗指慕子奕。
慕子奕咬牙,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仿佛觉得还不够,宁晔又加了把火。
“作为朋友,在下十分赞同苏姑娘为自己讨回公道。”
苏浅璎看他一眼,“多谢。”
随即她又加了一句,“我这个人呢,极其护短。虽然锁烟跟着我不久,却尽心尽力且忠心耿耿。那日淮王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我抓进大牢,她也跟着我受牢狱之劫。这个仇,我却是不得不记的。”
“牢狱之劫?”
玉初适时的开口了,“竟有此事?”
苏浅璎道:“全京城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玉初看向慕子奕,“锁烟是我玉照国女将,我朝陛下也对她很是器重,淮王殿下无缘无故将她抓入大牢,是否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燕绥暗笑。
这叔侄俩一个义正言辞的秋后算账,一个更是找准时机趁火打劫。
这下子够慕子奕受的了。
慕子奕脸色极其难看,却无法解释。
许贵妃忍不住说道:“当时奕儿并不知晓那丫头是玉照国将军,此事是个误会…”
“贵妃娘娘的意思,小妹若不是玉照国女将,就该为你们天熙人践踏凌辱吗?”
玉照国席位之上,一个年轻男子冷声发问。
苏浅璎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玉冠华服,眉目间与锁烟有几分相似。她知道这个人,锁烟的同胞哥哥慕容秋泽。
许贵妃被堵得哑口无言。
慕容秋泽却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纵然她无官职在身,却也是我慕容家嫡女。怎的到了天熙,在贵妃娘娘口中,就如此的卑如蝼蚁?”
许贵妃脸色涨得通红,不甘心的反驳道:“她自降身份与人为婢,怪得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