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季开生,没有一点心思去默记小贝勒说的那些什么“养生良方”。
倒不是旨意两岁皇子、小小“乳儿”的信口开河——小贝勒爷如今哪句话会是无厘头的?打死季开生也不会相信。之所以不上心这些饮食禁忌,是因为他心里还装着谈迁一早就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季家出资襄助官商一事已经定下来了,但还有一件要紧:老爷子同年进士孟兆祥的忌日可就在明天了!
终于等到玄烨停了嘴,季开生这才赶紧插话道:
“汤大人乃是国之栋梁,务必要按照贝勒爷的意思,好好养生涵神才好啊!”
“是,若望一定谨记小爷嘱托!也多谢季大人挂念!”汤若望客客气气感谢着,开始分析现如今的情势:
刚才自己从南堂赶过来的时候,仆人潘尽孝曾说起过,是贝勒爷的侍卫玛拉带着季开生和张岁寒去请的自己。按照常理,自己已经迟到了将近整整一个时辰了,前面两个人“私聊”也应该差不多了。的确,已经走了一个,但季开生还留在这里陪小爷等着自己,这只能说明,下面的事情,是和他们三个人有关。
“开生也和汤大人一样,都是在为小爷着想。诚如贝勒爷所说,没有好身板儿,如何当得了重任?毕竟现如今事事都需缜密行事啊,不劳神劳力是做不好差事的。昨日您和诸位大人御前会议,一入了三更。有多少官宦人家就彻夜点了灯火?今日一早,这京师内外早就在街头巷议议论纷纷了。”
季开生有意夸大其词,争取早一些引起两人的注意,并带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哦?是吗?”汤若望佯作有些纳闷,貌似不知季开生所指何处。其实他深知,季开生所言绝非空穴来风。一大早,潘尽孝就按照自己这几年的授意,先到王公贵族扎堆居住的皇城和汉族官僚密级的南城走了一趟,所见所闻,的确是与往日多有不同。没有办法。要想在满汉两边都取得一个讨巧。有些情报的刺探就显得十分重要!
一旁的弘毅倒是饶有兴趣,等着看看季开生要如何忽悠汤若望。
“可不是呢!下官今早入宫之前,就听闻许多同僚议论,说昨夜十几人会议。汉臣不过五人。满臣却占了大多数。不管圣裁如何。反正是不会拨了满洲大人们的面子。”
季开生很是直爽,上来就直指核心要害。尽管如此,他还是拿眼打量身旁那位满洲人的“正宗代表”——爱新觉罗?玄烨。发现小爷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轻轻点了点头以示首肯,这才继续说道:
“他们还说,就算汤大人帮着说项,这朝廷满汉一体的定策真要施行起来,也会是阻力重重的。唉!”季开生满面愁云,唉声叹气。
“呵呵,什么满臣汉臣的,老夫西来之人,不也是承蒙皇恩多年?但凡是有才之人,皇上都会一体重用的。天中贤弟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再说了,老父御前奏事,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这是天主的教诲!”
汤若望没有细答昨夜会议之事,只是略作安慰,并且及时划清了与季开生所说的“帮衬汉臣”一事的界限。他也注意到小玄烨刚才的轻微动作,这就说明季开生所言至少是句大实话,而且能够为小爷所容。
“哪里是杞人忧天啊,汤大人!”季开生不仅一反常态压低了声音,而且还将屁股从下首的宫凳之上向前挪了挪,身子已经贴近了圈椅内的汤若望,显得极为亲昵。
“……”
汤若望没有说话,看了看身旁这东二所的“地主”——小玄烨。心想:你若是稍作表示,我就当机立断制止季开生这涉险而为的言辞!可此时,人家小爷正津津有味看着他们二人,毫无制止之意。既如此,随遇而安吧。
“大人,贝勒爷虽是皇二子,却颇有仁爱之心,也是秉持天下为公的道理。开生今日这番话,也不怕小爷责怪,只是不吐不快,总不能让贝勒爷闭耳塞听、不闻实情不是?更何况开生我,也不能看着汤大人您将来……”
季开生口口声声不怕满洲人、玄烨皇二子怪罪,却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
“哦?我将来如何?还请天中贤弟明说。”
这时人家已经真真切切说到自己了,汤若望只能主动应对。况且身为天主使者,洋老头自然不服气有人拿自己的将来揣测一番,因为作甚神甫,命运早就和基督耶稣融为一体了!于是赶紧在季开生故意停顿的时候追问一句。
“您是您的天主信赖的传音圣徒,将来之事自然比开生清楚,我……”
“季大人!圣教可不是那些占卜、八卦之流!将来之事,我如何知道?一切皆在天主掌握之中,我们也只有潜心祷告,以求救赎我们的罪过,而后任凭天主发落就是!”
汤若望不等季开生说出后半句,就忍不住插话了,全然没有一般儒士的风雅可言。在天主教的经文【后世的《圣经》】之中,摩西传达上帝《十诫》的第一条就是——除耶和华上帝以为,你不可有别的神!更为具体的还有:那些交鬼、算卦、占卜、行巫术,过阴的都不可行,因为这是污秽的,神不愿意他的儿女与鬼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