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为什么入围名单里用笔名?”
“收集两岸三地一年之内,上映的所有电影资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沈冲耐心的解释道:“金像奖筹委会只能按照电影拷贝上打出来的字幕制作入围电影工作者名单,这样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要是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去核对真名笔名,就没法做了。”
汪洋颔首,说道:“客观条件限制,也只能这样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琼瑶公布了获奖人:“第一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改编电影剧本,楚原,《小楼残梦》。”
“这下楚原终于扬眉吐气了。”沈冲鼓掌之后,对汪洋说道:“汪老,你知道,香港电影圈只认钱,不认艺术,更不认教育意义。只有票房成绩非常好的导演,才有资本去拍自己喜欢的电影,楚原一连拍了三四年的武侠电影,累积给邵氏电影公司赚了几千万,去年才终于得到机会,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结果他拍的这个《小楼残梦》,票房只收了10多万港币,亏的要哭死,如果不是他之前的票房成绩非常好,现在可能都失业了。”
“票房这么差,说明观众不认可啊。”汪洋不解,问道:“那怎么还能获奖?”
“《小楼残梦》这部电影质量是很不错的,主要是没有宣传好。”沈冲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好含糊的说道:“香港和内地不同,内地是饥不择食,是部电影就有人看,而香港每年要上映两三百部电影,供大于求,所以宣传很重要,宣传的不好,就没人看。”
汪洋闻言,若有所思,而沈冲则饶有兴趣的看楚原上台领奖——他和这两位颁奖嘉宾都有那么几分渊源。
楚原原名张宝坚,其父亲张活游是四五十年代非常著名粤剧和电影演员,和吴楚帆、张瑛、李清并称为香港粤语电影“四大小生”,楚原在父亲的影响下,很早就进入了电影圈,以“秦雨”为笔名写电影剧本。
19uu年,楚原岁的时候,执导了人生第一部电影《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粤语残片时代最为经典的电影,1999年,香港电台和《文汇报》联合举举办了一个“香港经典电影选举”活动,由十三个电影团体组成顾问团,推选出五十部曾于香港公映,兼且在艺术性或娱乐性方面有成就,并对香港民生、文化及国际地位有深远影响的华语电影作为候选影片,再由观众读者投票选出十部经典电影,其中《可怜天下父母心》名列第九,是前十中唯一的一部u0年代的电影,可见影片的质量,也可见楚原的电影天赋之高。
但是在六十年代,粤语片因为粗制滥造,质量低下,观众大量流失,等到70年左右,已经无以为继了,粤语电影公司相继倒闭关门,楚原所属的国泰电影公司也在1970年歇业,把片场和院线租给了新成立的嘉禾。
楚原从uu年到70年,十年间拍了ru多部电影,也算小有名气,之前拍过一部名叫《玉楼春晓》的爱情电影,捧红了一直混武打片的新人秦祥林,于是有个台湾片商找上门来,请他去拍琼瑶小说改编的《庭院深深》,楚原当时颇为兴奋,不仅提前去了一趟台湾考察演员和外景,回到香港后,还加班加点赶拍国泰的最后一部粤语电影,不料他刚把手上的活搞定,那边传话来说,《庭院深深》已经开机好几天了,你就不要再去台湾了……
这可谓晴天霹雳,一下把楚原给打蒙了,因此失业了大半年,直到年底,才投奔邵氏,重新上岗。
不知道当年临场换将,有没有琼瑶的参与……
楚原在邵氏不声不响的厮混了两年后,在1973年以《七十二家房客》一鸣惊人,力压李小龙,坐上了年度票房排行榜冠军的位置,眼瞅着是要上位成大导演的节奏,可惜之后连续拍的五部电影,不管是翻拍当红电视剧,还是翻拍当红小说,部部大亏,亏的欲哭无泪,亏的颜面无存,邵氏向来只认票房不认人,到了1975年,他已经无戏可拍,被冷藏了。
然后楚原躲在家里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最终琢磨出两条电影真理——这世界上,只有两种电影永远有人看,一种是喜剧,一种是动作片,喜剧他不拿手,于是盯上了武侠小说,开始改编金庸的小说,从《射雕英雄传》开始,《神雕侠侣》、《书剑恩仇录》等等一路改编下去,写好分场大纲和故事梗概,就去找邵逸夫,邵逸夫每次都请他一起去一家上海馆子吃饭,边吃边看剧本,看完了就枪毙,如此循环,楚原把金庸小说改完了,也没能得到拍戏的机会,只好去改古龙,折腾了九个多月后,才在倪匡的一句话“《流星蝴蝶剑》脱胎自《教父》,你要翻拍,就去拍这一个吧。”之下,得到了拍摄《流星蝴蝶剑》的机会,最终一炮而红,成为港台两地最炙手可热的武侠大导演。
总之,金庸和琼瑶,都不是楚原的命中贵人,楚原反过来对这两位的事业颇有帮助,他捧红“二秦”之一的秦祥林,成为琼瑶电影的御用男主角,他拍《倚天屠龙记大结局》,让金庸的小说在台湾风行一时。
楚原是邵氏“四大名导”里唯一保持声势不坠的人物,在1979年拍摄的四部电影里,除了玩票性质的《楼残梦》成绩不佳之外,其余三部武侠电影票房都很可观,其中《绝代双骄》大收400多万,名列年度票房排行榜前十,在台湾也破了邵氏历年票房记录,因此他上去拿奖,观众很给面子,掌声很是热闹。
“谢谢,谢谢。”楚原从金庸手上接过奖杯,捧着手上,颇为感慨的说道:“我拍了多年戏,拍了快0部电影,《小楼残梦》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作品之一,没想到票房那么惨,还好得到了评审团的肯定,没有让它默默无闻,这个奖,对我意义重大。”
“我希望金像奖的举办,能给香港文艺电影一点生存的空间,不要让大家只为票房而拍戏,拍来拍去,人累心疲,拍到最后,什么都拍不好,电影是给人放松娱乐的,是做梦的工具,不应该好像鱼罐头一样成批成批的生产。”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小小抱怨,绝不是抱怨六叔,邵氏家大业大,要养上千的员工,每个月水费电费上百万,不拼命拍戏,公司怎么经营的下去,六叔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我能一直拍戏,能拍这部《小楼残梦》,也是六叔给的机会,我很感谢他,没有他,就没有香港电影的现在。”
“最后,再次感谢评审团对我的肯定,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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