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声响,某个隐秘的机关瞬间开启。陈铬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脚底下的地面忽然翻转,三人同时跌进一个装满茅草的四轮小木车中。
“啊啊啊啊超酷啊——!”
阮霖洲拿着刚才出示过的木牌,严丝合缝摁进小车上的一处机关。又是“咔哒”一声,小木车便沿着一条蜿蜒如铁轨般的地下通道,一路向着更深处滑落。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约莫过了四五分钟,这两“疯狂矿车”才彻底停下。
陈铬晕头转向,手脚并用从小车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袁加文紧紧搂在怀里。
白色幽灵整个手心都是汗,另一只手则抓着匕首,时刻防备有什么意外出现。他的目光敏锐如猎鹰,死死盯在阮霖洲脸上,仿佛要将对方戳出个洞来。
阮霖洲伸出手,在陈铬脑袋上轻拍两下,长腿一迈跨出木车,反身将陈铬拖出,说:“袁先生不信任我,我也没办法证明什么。然而,从前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我要是想害你们,昨天晚上就已经动手了。”
袁加文面无表情,利落地从车里翻身落地,反握着匕首抓过陈铬,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是一朝被蛇咬,不得不谨慎一些。但这一路走来,我越来越觉得奇怪,如果这个问题会冒犯您,我提前说声抱歉。”
阮霖洲带着两人向前走,将整个后背都留给他们,笑说:“问吧,每次玩杀人游戏,我总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不善言辞,总被误杀,可能天生就带着这种气质。”
陈铬尴尬地笑了笑,附和:“欸?那是因为阮教授你太聪明,我开始还一直在怀疑李星阑呢,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原谅我们这些蠢人,啊哈哈。”说罢,用手肘拄了袁加文两下,将后者打得直咳嗽。
袁加文用手掌包裹着陈铬的肘关节,玩笑式的甩了甩,说:“既然您加入了这么庞大而隐秘的组织,为什么不借助它的力量,离开秦国的王宫?或者说,您还有别的任务在身。”
阮霖洲实话实说:“我并不是不想走,只是身体太差,休养了三个多月才能行动。一年过后,才恢复到勉强称得上是健康的程度。王宫里条件很好,有助于我恢复身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是安全,你们中国是不是这么说?”
你们中国?陈铬耸耸肩,觉得有趣极了,一点五个中国人和一点五个德国人,在两千年前的咸阳古都,走在地面下方的秘密空间。
阮霖洲:“我一直在通过墨者的组织寻找你们,但咸阳这一派,并不擅长情报侦查。寻人就像是大海捞针,我无法提供除了长相之外更多有用的信息。在休养和等待的日子里,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普通老百姓做点事情。”
陈铬:“你真了不起,墨者是要对付秦国?”
阮霖洲:“确切的说,墨者的目的是保护老百姓,它提倡兼爱非攻,一般不会参与政治斗争和普通的战争。他们曾经辉煌一时,建立起强大的情报网络,发展科学技术,涌现出一批武功卓绝的顶级武士,在各国之间游走,为底层人民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袁加文:“实在抱歉。”
阮霖洲:“没什么,看得出来你非常关心陈铬,他是我最喜欢的学生。继续说吧,虽然墨者一直都不提倡干政,但是三年前丧尸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战略。新郑的战斗太过惨烈,河洛一带朝夕间死伤数十万人,墨者重新开始进入朝堂,跟公子扶苏一起反对豢养丧尸,促进六国民间势力的合纵连横,以期共同剿灭秦国的尸兵,倒不是有意要针对秦国。毕竟天下就是这样,总会轮到一家坐庄,他们这一派既然把中心建在咸阳,当然是早就下注在秦国的身上。不,现在不能说六国了,只剩下四个国家。”
“他们这一派,墨者还分很多派么?”说完这句话,连陈铬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想起新郑被围的那几个日日夜夜,“他们支持秦国,怕丧尸祸国,集结民间力量打击尸兵,复杂的政治,这真是太扯了。”
他牵着袁加文的手走在黑暗中,只觉得这个杀手白得反光,像极了《饥荒》里面地下洞穴中的灯泡花,忍不住要时刻跟他挤在一起,问:“gavin,是白色的雄鹰?”
袁加文“嗯”了一声,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明白陈铬为什么忽然问这么一句话。
陈铬:“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但请你不要太紧张。知道吗?团队合作,并不要求所有人都能成为朋友,队员们只是共享一个目标,我们在打击丧尸方面是没有矛盾的。信任比怀疑更困难,但希望你能够尝试着相信别人,不要总是把自己孤立起来,会很累。有句话是这么说:如果你一直注视魔鬼的脸,你的脸也会变成魔鬼的模样。”
袁加文沉默一阵,躬身亲吻陈铬的额头,说:“我的天性如此,但会努力去尝试。”
地下空间比陈铬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实在不明白古代人的脑回路,竟然敢在秦国的王都下面,硬生生挖出这么大一个密室,或许说“地下堡垒”会更为贴切。
“这太不合理了,我想墨者跟秦国王室,应该曾经有过合作。”他想不明白,忍不住感慨,道:“太复杂啦!如果嬴政发现这里,肯定会气得吐血三声,两眼一黑晕古七。”
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极其低沉浑厚,质问:“来者何人?”
阮霖洲立即拦住陈袁二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恭恭敬敬回答:“墨家弟子,阮霖洲。有两名朋友落难,现欲避入地堡,还请通融一二。”
沉默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道:“近日地堡不对外人开放,可将他二人安置于酒馆中,观察半月后再作打算。”
阮霖洲:“实是遇到难处,这两位朋友不惜冒死涉嫌,进入秦王宫中行刺,却遭姜氏走狗发现。眼下,秦王宫已戒严,不到半日便会封锁城门,全城搜捕。若是地堡不愿意庇佑他们,住在酒馆中,当真是难逃此劫。”
那声音仿佛有些犹豫,叹了口气,道:“非是我们不愿相助,只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
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仿佛是从众人的背后传来。
男人朗声道:“阮先生所言句句属实,行刺秦王勇气可嘉,守门的!将火把点燃,黑黢黢看不清东西。”这人显然是很早就到了,且将先前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守门人闻言,立即开启机关。
一闪石板大门“轰隆隆”被链条吊上半空,露出一个相对狭小的入口。他又扭动了一个机关,“砰砰砰”数声响,大门两侧燃起数十点淡蓝色的火焰,冷火瞬间照亮整个幽暗的地底。
阮霖洲反身朝后走去,客客气气叫了声:“钜子。”
那名被唤作“钜子”的青年男人,见到阮霖洲连忙走上前来,热情地搀住他,说道:“阮先生缘何如此客气?你的朋友便是墨者的朋友,随我一同进来便是。”
说罢转身,朝着陈铬与袁加文躬身作揖,谦虚地自我介绍道:“我乃墨家弟子,蒙诸位墨者错爱,暂领钜子一职,实在有愧于此称号。两位如不嫌弃,可直接唤我名,我叫……”
“钟大哥——!”
火光跳跃,忽明忽暗,陈铬猛然看见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听见他的声音后,强行回忆片刻,终于想起来:“哎!你不是秦……你还记得我吗?”
钟季闻言一惊,崤山地底的经历实在太过神奇,他如何能够忘记?当即回答:“陈铬!你……你走得也忒慢了,不会过了三年才走到咸阳吧?”
久别重逢,两人都十分激动,当场冲上去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