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刻,汴阳城内,东城。
马蹄声爆响,陈铬与韩樘共乘一骑,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北辰守住城门,伏绍元带人在瓮城里狙击,将涌进来的丧尸全都射成刺猬。咱们的投石车比秦国的厉害,丧尸还没有多到能相互踩着爬过城墙。当老大的,你得相信自己手下的兵。”
韩樘其实心中万分紧张,见到陈铬那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得不承认总算是好了许多,这时终于冷静下来,问:“如何做,你说?”
陈铬:“丧尸受姜氏的控制,在她们指挥下行动,自身并没有任何判断力。我们出城后从后面包抄过去,见人就……”
韩樘闻言会意,见陈铬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接着他的话,说:“见人就砍,全都是敌人。”
陈铬不置可否,抬头望路,一面问:“丧尸有八千多,被杀了多少?”
韩樘莫名其妙:“你在问谁?”
“明白,太好了!丧尸已经死了近两千只。”陈铬自问自答,十分开心,转头对韩樘说:“秦兵有一千二百人,他们有恃无恐,不会跟丧尸一起战斗,全部都留在后方。我们有多少人?”
韩樘没了脾气,答:“百二十人。”
陈铬诧异,问:“我刚刚在问李星阑,他能在你脑袋里说话。你说什么,几百二十?”
韩樘抛出两颗巨大的白眼,答:“一百二十。”
陈铬把缰绳猛力一提,崩溃:“回去,回去吧!不打啦!”
韩樘炸毛:“你要来的!”
紫红色的霞光如蛛网般包裹住天空,狂风将“嘎嘎嘎”的机关摩擦声散至空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面的扬旗木塔变换为闪电装,在细节上又与西侧木塔有异。
韩樘双目圆睁,吼:“东门遭遇敌袭!快!”
机动部队迅速反应,一列骑兵轰隆隆奔向东城。马蹄声咯噔咯噔,身后拖出一道尾翼般的烟尘。
骑兵抛出缰绳,套挂在道旁马厩上,“刷”地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飞速爬上东城城墙,向下呼喊:“公子!别过来!”
弓兵们挽弓呈满月,对天连发数箭,箭矢在半空中折断,如破铜烂铁般掉落一地。
一只巨大的金雁盘旋半空,这雁子并非仅是身形庞大,更可怖的是它的身体,竟有一半是紫黑色的腐肉!千万条驱虫密布其中,游弋挣扎,劈啪作响。
金雁引颈长嘶,铁箭对它毫无作用,双翼遮天,在地上落下巨大的阴影。罡风从翼下穿过,被拍打成数十道羊角般的飓风,所过之处,草木摧折,在城墙上烙下深长的疤痕,青石与黄土被卷入其中,刹那间已搅成了碎渣。
几名民兵躲闪不及,被那飓风卷至半空。风一停,众人迅速下坠,在地上摔得粉碎,像是一颗颗熟透了的西瓜,只留下满地鲜血与白浊的脑浆。
陈铬把缰绳甩回韩樘手中,咬牙切齿:“你千万别靠近!”
韩樘:“陈铬?!”
旋即脚尖轻点,踩着马屁股和韩樘的肩膀,飞身跃至半空,迅速爬至城楼顶端。
飓风仍未停息,陈铬深吸一口气,觑准时机,如一支离线飞箭般冲入飓风之中。狂风飞速旋转,他瞬间便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被卷至半空。
陈铬敛声屏息,双眼紧紧盯住空中的金雁。终于,他被飓风送至最高处,风线即将消失,他立即从背后抽出长刀,双手反握,高举至头顶,狠狠捅入金雁的翅膀!
金雁登时鲜血狂飙,痛苦嘶鸣。
陈铬以长刀为轴,借力挣扎翻身,爬到它的身上。刹那间,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几乎撞得人灵魂出窍。他双腿肌肉鼓胀,全力环住金雁的脖颈,如铁钳般一夹。
金雁似有灵智,转头望向他,眼神中的惊恐如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旋转挣扎,却如何也摆脱不了身后的少年。
陈铬高举长刀,开心地笑了出来,露出一排洁白的上牙。继而面色一正,向下斜切挥刀!
韩樘一颗心悬在半空,终于长舒一口气:“真有你的。”
不料变故陡生!
东面空中忽然冲出另一头巨大的金雁,对准陈铬的背后袭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形势顷刻间已经翻转,两只巨大的腐化金雁,一前一后将陈铬夹在其中。继而带着他一同,重重摔落至城外的树林中,周身被尖锐的树枝刺得血洞遍布,紫黑色的血液汩汩往外冒。
韩樘呼吸一滞,疯狂策马,跑出城外:“陈铬!”
韩樘勒马驻足,马儿长嘶一声,他只远远看见陈铬反握长刀的一只手,刀身已插进他身下那只金雁的喉咙。
另一只金雁则压在他身上,发出无休止的痛苦悲鸣,刺得人耳膜充血。它身形巨大,甚至将陈铬整个人全都盖住,身上的蛊虫与腐肉像是被煮沸了一般,爆裂地翻滚。
“陈铬!你个该死的!”韩樘骂着,举着刀冲向那金雁。
距离还有二十米,陈铬苍白的手动了动。
“嘎——!”
长刀割骨碎肉,瞬间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圆圈,两只金雁均被切断了咽喉,带着尖喙的脑袋滚落在地,带出两条优美的血线。
蚩尤刀终又见血,凌厉的煞气喷涌而出。
“还……在呢!”
陈铬整个人被金雁的身体压住,几近窒息,再次双手握刀。
刹那间,鲜血、污血、蠕动的肠子、心肺、蠕虫与黄金般的羽毛齐齐炸裂,血污喷射至数十米的高空。
压在他身上的那只金雁像是吞了个炸弹,整只鸟从肚子至后背被一刀捅了个对穿,而后破开。
“你别过来!臭。”秽物堆里钻出了一个陈铬,满头满脸都是腥臭的黑血,他将长刀扎进地里,拄着刀不断喘息。胡乱抹了一把脸,转头对着树林的方向,说:“丹朱,请你帮忙,看清楚了没有?”
另一个红发的“陈铬”哆着手指,从一颗大树上跳了下来,点点头,叫了声:“呜。”
韩樘满脑袋黑线,问:“什么意思?”
陈铬:“不同意就是‘喵’,同意就是‘呜’,我和北辰第一次并肩作战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莫名其妙,韩樘想将他扶起来,却被陈铬禁止靠近,以免传染。
他便站在十米开外,见证了那个叫丹朱的少年双瞳一闪,忽地面目狰狞扭曲,撕开一张血盆大口,体型暴涨至数十倍,化作与先前那怪鸟一模一样的两只金雁,盘桓在西城的城墙上。
“丹朱有九条尾巴,还认字!”陈铬揩干净身上的血污,胡乱说着些没头没脑的话,与韩樘一同上马回城,低声道:“敌人太多,咱们只剩一个办法了。”
韩樘猛摇脑袋,像个拨浪鼓一般:“绝不可弃城而逃。”
陈铬脱口而出:“弃城。”
酉时一刻,汴阳城西北,河流上游。
一队绿衣骑兵风驰电掣,李星阑带着那捡回来的孩子,两人一马也在其中,赶向上游堤坝处。
至于岸边,只见秋季暴雨带来的洪水仍未消退,水位距离堤坝平面只有不到两尺。
李星阑观察片刻,道:“先将这几处凿开,切勿凿穿。”
酉时二刻,汴阳城西门,城楼。
“叮”一声,伏绍元长刀一晃,为汴阳君挡住一箭,道:“该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