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铬脑袋拐不过弯来,说:“可是你还没饿到那份上。”
北辰:“……”
陈铬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你要吃我,那是不是要杀了我?但凡不傻,谁会好端端让你吃掉。”
北辰嘲道:“那你便是见死不救,自相矛盾。”
陈铬笑道:“你饿了要死,我被吃了也要死,都是要死的人,谁比谁高贵?对于生物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真要到了那时候,当然是看谁能打得过谁,我又不是圣母。”
北辰被他说得晕晕乎乎,立即就不想理他了。
谁料陈铬左思右想,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还真不知道如果你把我的肉吃了,我会怎么样,要不我们试试?”
北辰觉得自己和他讨论那么多,完全没有必要,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牲口?脱口便骂:“你有病!”
陈铬叹了口气:“一说这些就头疼,其实我就是想救李星阑而已,跟别的什么都没关系。”
蒙毅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似乎有些担心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鱼,便打着哈哈:“哎呀!这问题其实很简单,在我们秦国,见死不救是大罪,故而陈铬做所理所当然。呃……北辰兄,也是对的,毕竟你们都不是秦国人嘛哈哈哈。”
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得罪。
钟季却似乎十分赞同陈铬的观点:“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傲贱,诈必欺愚。怨恨四起,自取灭亡。”
继而被蒙毅挤眉弄眼地暗示明示了一番,这才闭口不言。
倒是北辰和陈铬两个,似乎都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思,过不一会儿又挨到了一起去。
一个剔鱼刺一个吃鱼肉,其乐融融。
火光终于亮了起来,洞穴内的烟尘渐渐飘散。虽然光线不强,但陈铬现在已经是目力惊人,仔细地打量着沉睡中的李星阑,发现他确实遭受了不少折磨。
李星阑的左脸皮焦肉绽,应该是在飞船爆炸时被火烧伤,尤其是左眼周围的肌肉伤情严重,又大又圆的眼珠整个裸露在外,只因为吃了曼陀罗麻神经中毒的缘故,他的瞳孔剧烈地扩散开来,睁着眼晕了过去。
或许是不小心掉到湍急的河流中被冲了下来,他身体上有多处刺穿伤,伤口草草处理过,但是条件有限,似乎全都是用火烧的方式止血,伤口不是烧得焦黑,就是已经溃烂流脓。
大概是这十几天都被困在这个瀑布下的洞穴里,李星阑虽然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可是洞穴里能吃的好像只有那一丛有毒的曼陀罗草,他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陈铬看着看着,竟然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低声自责:“都是因为我,你们才会遇到这种事,对不起。”
滚烫的泪珠掉到李星阑的面颊上,刺激得他右眼皮微颤。
李星阑费力地睁开了眼,左眼的瞳孔聚焦缓慢,模模糊糊,看见到陈铬正在痛哭流涕。
他的嗓子也受了伤,声音十分嘶哑:“对不起,吓着……你了?”
陈铬使劲地擦着眼泪,张大眼睛看着这个模样可怖的男人,内心对他十分佩服,如果自己成了这个样子,怕也是不想活了。
他抽泣着说:“没有,这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治好你。我保证!”
李星阑似乎想笑,扯起脸上的伤疤,过于疼痛,反而表情狰狞起来:“我知道,你……无妄之灾。我是职责所在,不是……你的错。坚强点,做个男子汉,像……你大哥。”
陈铬这才发现,他左边脸颊许多地方已经破了洞,连牙齿也露了出来。
看着这么恐怖的脸和猥琐的形象,陈铬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残忍的念头,觉得这人非常麻烦、想要一走了之。反正把他丢在这里谁也不知道,等找到了大哥就骗骗他,骗不了就告诉他,反正人都是了,大哥又能拿他怎么样?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李星阑醒了过来,开口说话。
他既然还活着,自己就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受苦,他必须学会承担责任,李星阑说得很对,他必须学会做一个男子汉,像大哥一样。
陈铬想着想着,竟然脱口而出:“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
说完暗道糟糕,别人还没问,自己就交代了,真是尴尬。
“那真是……谢谢你。”李星阑闭上右眼,但左眼却还诡异地张着,只是这天终于遇见活人,多说了几句话,嗓子似乎好了一些,“我是姜少将带出来的兵,没那么容易死。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他的。”
说完,左眼的瞳孔也扩散开来,似乎是睡着了。
“嗯。”这个人真聪明,陈铬有一种被戳破内心想法的感觉,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陈铬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想起来,在飞船上的时候,一名穿白色防化服的人紧挨自己站着,应该就是李星阑了。当时他戴了头盔么?自己万念俱灰,似乎并没有注意过,现在也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那时候陈铬注意到李星阑,是因为他觉得这人非常奇怪,他明明警惕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嘴里却哼着一支不怎么成调的歌曲。他心不在焉地四处打量,仿佛知道那个……对,有个红头发的外国人,李星阑好像知道他会出手袭击自己一样,几乎在那个红发男人出手的一瞬间便做出了回击。
红发的间谍被李星阑杀了,却还有别的。
飞船上到底有几个人?绝对不止一个间谍,这些想必李星阑都是知道的。
现在,他没办法不相信李星阑,因为这个人已经半死不活,是最不可能带走黑石的。而且,他还是姜云朗带出来的兵,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间谍。
之前觉得最奇怪的一个人,现在反而成了最可信的,事实倒是真的比小说更戏剧性。
然而,可信是可信,陈铬打心底里还是有点怵他。
恐怖的外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陈铬莫名地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非常奇怪。
算了,反正现在的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威胁,陈铬想着想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黑暗中,李星阑左眼的瞳孔逐渐收缩聚焦,定定地看向陈铬,直至天色将明。
他整个夜晚没有一个动作,只发出一声叹息,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