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再度一脸懵逼。
先不说十二的亲事是他自个儿给搞定的,就算两家的情况,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你说序齿?的确,十二非继承家业承袭爵位的嫡长子,可并不是说所有的非嫡长子就是完全一样的。要不然,四皇子五皇子不也不是嫡长子吗?所以,同理可证,他们就跟宝玉一个样儿?
别闹了!
说句最实在的,这年头出身主要还是看当爹的,当娘的也会略影响几分,可说到底,爹才是决定出身的根本。
这头,贾赦是荣宁侯爷,并正一品殿阁大学士。那头,贾政是一介白丁,哦,对了,他身上还有个监生的名额,可惜没用,除非他豁出去想外放当个七品芝麻官,要不然身上这个监生就是白瞎的。更别提十二和宝玉之间的差距了,就这样,他俩还能一样?
“真是有够瞎的。”贾赦忍不住吐槽道。
忽的,贾赦心下一动,不由的苦笑连连:“我方还在想着这世上有谁比贾政俩口子更瞎,忽的想到我府上的老太太。唉,圣上您许是不知晓,我府上老太太一心认定宝玉是个有大出息的,对宝玉就好像对待心头肉一般,对旁的孙儿孙女则多半是敷衍了事的。”
“看出来了,你弟弟像你娘!”
贾赦一头黑线,却完全无力反驳,只能岔开话题问道:“那圣上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理会贤嫔娘娘的恳求?”
“呵,想要一门贵亲,还是打算比着雍华的,莫说朕原就没打算应承下来,便是真的应承下来了,你让朕去哪儿寻一个跟雍华一般身份地位的未嫁女子?”
这个,还真没有。
“唉,贤嫔娘娘昔日未出阁前,也是一个有着玲珑心思的好姑娘,没曾想……”说到底,深宫后院就是泥沼,一旦进去了,能有几个做得到出淤泥而不染?恐怕在出来之前,就已经被溺死在淤泥里了。
可叹,可悲。
等等……
“不对呀!”贾赦狠狠的一拍脑门,“这不是现成有的好亲事吗?索性圣上您就给赐个婚呗,就皇商薛家那闺女,就是金陵四大家族里的薛家,他家哥儿前几年在金陵打死了人被王子腾给抹平了,就是那个薛家!”
“紫薇舍人薛公之后?”泰安帝挑眉。
“对,就是他们家。圣上您是不知晓呢,那薛家姐儿可能耐了,以往我们府上还未分家之前,她死皮赖脸的就待在我府上不肯走人,据说还交了银子,却是交给了贾政他媳妇儿。您说有这样的事儿吗?吃公中的用公中的,却把银钱交给完全不管家的贾政媳妇儿。哼,我看他们就是左手倒右手,玩我们呢!”
顿了顿,贾赦又道:“先前,我府上老太太看中了另外两门好亲事,那才叫四角俱全的亲事呢,对方姑娘才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儿,也就是薛家那姐儿,成天跟宝玉那个花前月下,我有金来你有玉……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泰安帝沉默的望着贾赦,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贾赦就为难了,再往下说他难保不说出内情来,旁的也就罢了,他方才所说的两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一个是保龄侯爷家的嫡长女湘云,另一个则是他妹子贾敏和林海的嫡长女黛玉。
思忖再三,贾赦决定只泛泛提一句。
“其实事情倒是简单得很,无非就是一开始这两人要好得很,可谁料薛家出了事儿,家产填进去了一多半,倒不是损了根本,却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回到曾经的富贵无双了。再说宝玉,越长大越显得不堪重用,偏我还逼着贾政分了家,两家可不是嫌弃上了吗?”
“对了对了,还有一事!!”
“我依稀记得薛家当初入京,除了想让自家哥儿避避风头之外,更多的还是打算送薛家姐儿入宫谋个前程。他们家是皇商出身,不能参加大选,却能参加小选。那薛家姐儿我看过,人品才能皆是好的,加上她原就挺有主意的,估摸着是打算走我侄女的老路,进宫当个女官之类的。”
说到这里,贾赦忽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说起这事儿我就忍不住想笑,薛家那闺女哟,她是一看宝玉这情况不对呢,赶紧琢磨起走我侄女的老路了,却不想她这头才刚将名讳报上去,就被贾政那媳妇儿让人偷偷的给抹了名字哈哈哈哈!”
泰安帝一脸的面瘫神情,他是真的不觉得这有甚么好笑的。当然,对于贾赦知情又不曾告诉薛家的缘由,他才是猜得出来的。毕竟,于贾赦而言,贾政俩口子再混账,那也是他的弟弟和弟媳妇儿。至于薛家,说好听点儿那叫故交,说难听点儿,谁跟谁往上攀十八辈子,也一样能成为故交的,有啥好在意的?
这般想着,泰安帝就淡定了,左右他对于女|色一向不怎么在意,自然对于薛家姐儿如何,一点儿也不在乎。况且,他就算再怎么没品位,也不会看上一个皇商家的闺女。
也太掉份儿了!
纵是选个农家女也比商户女好罢?
见泰安帝沉默不语,贾赦再度选择了放大招:“其实照我说,就他们俩,谁也别嫌弃谁,就这么凑合着过呗。他们倒是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可我倒是认为他俩蛮相配的,都一样的惹人嫌。”
“朕才不会赐婚。”泰安帝冷着脸道。
贾赦一想,也对,这世上能得圣上赐婚的本就寥寥无几,且多半都是功勋之家。像宝玉和薛家姐儿,甭管从自身来看,还是他们的家世,都不值当泰安帝费心。至于贤嫔所求之事,对于贾赦来说就更无所谓了,左右看泰安帝那态度也不像是会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那位,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我可以不爱你,但是你一定要全身心的爱我——渣心态。
可谁让他是圣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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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贾赦离了宫中,只立刻翘班,赶回府里将事情告诉了那拉淑娴。他也没忘记去荣庆堂那头瞧了瞧贾母,见贾母的兴致格外好,正忙着将私库里的东西一一重新清点造册,以至于连丫鬟回话说他来了,都没注意到。
当然,最后还是注意到了,因而贾母只忙忙的唤人关了私库,然后扶额摆出一副哭唧唧的模样来。
贾赦只能向她问安,并委婉的告诉她,她大概是见不到贤嫔了。
从满心希望到失落绝望,贾母只一瞬间就真正的不好了。尽管在她心中,宝玉还是第一位,可到底贤嫔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再说了,记忆本身就兼备美化功能,贾母都已经那么多年没见到大孙女元姐儿了,如何会不想念呢?尤其之后府上虽也有姐儿,可愣是没一个能够于元姐儿相提并论的。
结果,贾赦居然告诉她,她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大孙女了……
“哎哟,哎哟我的心口啊!哎哟快传太医,快快!”贾母捂着心口连声哀叹,看得贾赦只觉得辣眼睛。
甚么叫做东施效颦?贾赦表示,今个儿涨见识了,居然真的见识了一把活人版的东施效颦。主角居然还是他那年过六旬的亲娘!!
“老太太您就慢慢哎哟罢,儿子先告退了,要是您还觉得心里头不舒坦,想请大夫请大夫,想吃药就吃药,要是无趣了想找人说话,麻烦您从府外找,毕竟咱们府里的人还是很忙活的。”
贾母面色铁青的瞪着贾赦,她听出来了,这番话根本就是“哪凉快呆哪儿去的”委婉版。
偏生,贾赦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一等将军了,如今的他,即便是见了他最怕的老泰山张家老爷子,也可以梗着脖子顶两句牛。当然了,他是不会那么做的,毕竟没必要惹出家庭大战来。
等贾赦走了,贾母只一叠声的让人去请贾政和王夫人。还真别说,尽管这俩口子素日里来拜访求见,总是被拒绝,可若是贾母唤他们过来说话,却是没人会拦着的。贾母思量着,到底谁生的谁疼,老大都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贾政俩口子了。这省亲用的重宇别院是肯定要造的,没地方就去买,没钱则去卖。不管怎么说,总归船到桥头自然直,不会有问题的。
说真的,贾母还真就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想得美。倒是她跟前的鸳鸯,冷眼瞧了这般久,慢慢的给看明白了。
见贾母非要让人立刻将贾政和王夫人唤来,鸳鸯壮着胆子柔声劝贾母先冷静一会儿。
“老太太,您想想看,如今政二老爷他们搬出去了,这在家日日好,出门万事愁。纵是他们分走了一部分家产,手头上也确是不缺钱财,可有道是坐吃山空,他们那头如今可只剩下了珠大爷一人有进项。”
这么说已经很是委婉了,鸳鸯的意思是,左右都没法管,不如顺其自然,先调节一下心绪,再好生样样身子骨,只要贾母在,还怕二房不好吗?说的更直白一些,真要是遇到了坎坷,贾母哪怕是以死相逼,总能得了贾赦的怜悯,到时候何尝不能多拉拔一把二房呢?
“行了,你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但凡是旁的小事儿,我听也就听了,可这关系到宫里的娘娘,关系到咱们府上的颜面,无论怎样,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鸳鸯只能默默的垂下了头。
其实,若真有选择的话,鸳鸯倒是希望能投到大房那边去。说起来也真的是命,她还真就是赖大家的费心挑选出来的,本是被送到了迎姐儿跟前,偏当时荣庆堂出了点儿意外,便借由王熙凤的手送到了荣庆堂里。
若没有那桩意外,说不定她如今已经成了那拉淑娴跟前的体面丫鬟,或者是当迎姐儿的陪嫁丫鬟,怎样都成,只要别这般不死不活不上不下的吊着她。毕竟,贾母已经这把年岁了,就算对她再好,又能依靠几年呢?鸳鸯不想离开荣宁侯府,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这样配人了,可她同样不愿意在贾母跟前伺候一辈子……
贾母的一辈子很快就会到了头,可她呢?她这辈子还有甚么指望?
甭管怎么说,贾母还是一意孤行的命人将口信带到了贾政处。约莫两刻钟后,贾政俩口子便匆匆赶来。
“老太太!”
比起贾政俩口子的激动莫名,贾母只是木着脸连声叹息。这顶上的泰安帝是如何思量的,她并不清楚,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贾赦一定不会帮忙。看来,贤妃省亲那一事,也只能由她来操办了。
同贾政俩口子说了好些子话,其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叮嘱他们赶紧去采买个大些的宅子,甭管宅子新旧,单看地段是否好,里头的园子是否能工巧匠云集等等。左右省亲别院也不是给宫妃们住的,无非就是白日里仔细瞧上一瞧,待略晚一些时候,自是坐上步撵,赶紧回到宫里。
“……先寻个适合的地儿,再赶紧拆掉抹平了。记得还要趁这个机会先去江南那头采买些精贵物件,甑家前些年还欠了咱们府上五万两银子,一样买东西先从他们公账上面走,若是还不够,再动用我给你的银钱。万一要是还不够,我就寻几样稀罕物件给当了,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娘娘脸面。”
说着,贾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由的感概道:“我如今甚么都不盼了,只盼着能在我阖眼之前,瞧娘娘最后一眼。”
贾政和王夫人皆是一脸的感激涕零,尤其在听到那句“怎么着也不能丢了娘娘脸面”时,不由的齐齐落下泪来。
都到了这份上了,他们俩口子又图甚么呢?还不是为了那几个小的,尤其是珠哥儿、宝玉两兄弟。这娘娘若有脸面在,他们家总算还不至于跌落到尘埃里,若是今次旁的宫妃娘家都准备要省亲,独独落下了他们这一家……
得了,往后都不用在京城混日子了。
母子、婆媳皆又说了几句话,场面和乐融融。足足半个时辰后,贾政见贾母面露疲惫之情,这才躬身告退。不曾想,他们俩口子才离开没多久,连二门都还没瞧见呢,就看到十二满脸铁青的跑了过来。
“琮儿……”
十二明显就是心里头揣着事儿,压根就没注意到贾政俩口子在这里。直到跑过了之后,他才勉强回过神来,止住了脚步回头道:“二叔二婶也别走了,回头跟咱们一道儿入宫吊唁罢!”
“你说甚么?”贾政完全被弄懵了,下意识看了王夫人一眼,却见她面色煞白,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感觉,登时心下一跳,“怎么了?到底出甚么事儿了?入宫……吊唁!!”
“娘娘殁了。”十二脸色极为难看,若仅仅是殁了他还不至于如此,实在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