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如水,偌大的房间空寂的仿佛时间的遗留,被刻意尘封。
柳时镇咬着下唇,用柔软的枕头把自己的头部整个裹在了里面,企图遗忘他曾对花御礼说的那些话。
——“我讨厌你。”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有多嚣张。”
——“我走在你的身边被多少人戳着后背,你从来都不管,也从来都不在意,更不会觉得这与你有关。”
——“你过着你一个人的生活,享受着你一个人的荣耀。你觉得甘之如饴,却一直都没有考虑过我是否觉得寂寞。”
……
那些话,一字一字,一句一句,如同毕露的锋芒,句句淬毒。甚至就连柳时镇自己,都不曾想过这些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话竟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目中无人又妄自尊大,固执己见又一意孤行。”
——“可是,所有的家长,包括我的父亲,却都对你赞不绝口。但是,花御礼,你以为你除了你的脑子你还有什么能够值得自己骄傲的?”
……
……够了够了!
柳时镇用力地把枕头垫在脑后弯起来蒙住了自己的双耳,意图逃避自己曾经说过的伤人的话。
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把枕头压在自己的双耳边,怎么尽力地去忘记体育馆里,花御礼因逆着光而更加晦涩不清的深色瞳眸和表情……都无济于事。
那时候被光拂照着的,显得那么浅那么浅的画面,此刻压在柳时镇的心底却显得那么重。那么重。
他刻意的不去想花御礼掩藏在光后的表情,但意识却完全违背了他的想法——一遍一遍的,将她逐渐寡淡的目光反复描摹着。
那双眼眸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干净到除了倒映在她眼底的他以外,什么都没有。
可是却又显得那么深邃,就连他狼狈的身影都仿佛将在下一秒被删除……
他们就那样彼此对视着,像是对垒对峙的敌军,知晓着对方一切的弱点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但最后是她先转过身,又是她先离开了他的视线。
柳时镇难以言说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可是。没有。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任由她单薄削瘦、却孤傲至极的背影如薄雾一般在他眼底散开。然后扯了扯被揍了一拳有些青紫的嘴角,像是丧失了全部的气力一般往后倒去,徒劳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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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时镇眯着眼睛手拎书包面无表情地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柳镇宇少见的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
柳时镇下楼的脚步一顿,而后一声不吭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柳镇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时镇也没有说话,将书包放在了一边,端起自己的那份早餐就开始吃了起来。
一直到柳时镇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早餐,起身离开,两父子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互动,只有一扇门轻轻地打开,又轻轻的合上。
出了门,柳时镇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意识地抬脚就准备往对门的花御礼家走去。——这完全是没有经过大脑的准确思考,只凭借习惯而做出的举动。
直到柳时镇看到了花御礼穿着一身过于干净整洁的校服、拎着书包走了出来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绝交了。
他和花御礼,绝交了。
从今以后,他们分道扬镳了。
他再也不用整日整日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傻子一样的帮一无所知的她收拾烂摊子;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和男生一起踢足球,和他们一起肆无忌惮的讨论着哪个女孩子怎样怎样……他可以随心所欲——或者说肆无忌惮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很好。这很好。他一直以来都向往着这一刻。
柳时镇对自己这样说。
但是,他又问自己,明明该是那么开心的事,为什么他却笑不出来呢?
柳时镇没能得到自己的自答。
因为他的大脑完全在花御礼将视线扫过来的时候停止了运转,一直等到她淡然地将眼神转开,迟钝的大脑才再度重新运作。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懊丧地将手握拳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额头:竟然就这么傻呆呆地站在了路中央!
攥紧成拳的双手覆在额头上,遮住了一些眼前的光。柳时镇有些尴尬地扯了扯一边的嘴角,听到了花御礼向玉枝萝道别的声音。
“母亲,我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