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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真相大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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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越听越是湖涂。

这一下子没反,却又一下子反了,怎么和张安世的性子一样,左右横跳的?

于是朱棣耐心下来,他徐徐坐下,才道:“你继续说。”

张安世道:“陈瑛此人,利益熏心,首鼠两端,当初他为了从龙,不但结交了陛下,还结交了宁王。当初无论是陛下还是宁王,都受到了削藩的压力,与他密谋,本也无可厚非。”

“而在靖难成功之后,他也就成了靖难功臣,他自诩自己有从龙之功,不免骄横,为了牟利,便暗暗结交走私的商贾,从中谋取暴利,这一些事也是有的。”

朱棣听罢,不禁大怒。

张安世则继续道:“而至于他与宁王之间,确实也有联络,只是这种联络不过是因为靖难之前的友谊而已,此人精明得很,从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此人罪孽深重。臣在大漠之中打探,也确实打探到了一些走私的活动与陈瑛有关。”

朱棣冷笑道:“好一个陈瑛,实在可恶。”

张安世接着道:“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陛下有没有想过,陈瑛的事……根本就是大漠之中的有些人,故意放给我们的烟雾弹?”

“烟雾弹是什么?”朱棣问,总能从这家伙口中听到奇奇怪怪的话语!

“是……”张安世嘴张得有鸡蛋大,老半天才道:“就是故布疑阵,是故意抛给我们的诱饵。应该是有人知道,陈瑛首鼠两端的事,所以才将陈瑛抛出来,而抛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顺利地查到幕后黑手。”

听到此,朱棣抬头看了一眼宁王。

他手指着宁王道:“你说的是这朱权?”

直呼其名,连面子都不给了。

张安世讪讪一笑道:“正是。”

朱棣挑眉道:“这是为何?”

“因为只要幕后黑手乃是宁王,他们才可以彻底地断臂求生。”

朱棣眉头皱的更深:“为何?”

张安世道:“因为所有人都希望幕后黑手是宁王。”

此言一出,殿中骤然安静下来。

纪纲的脸已是漆黑,他依旧低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模样。

朱棣的脸色则越来越凝重:“你话说明白一些。”

张安世慨然道:“对于纪指挥使而言,他乃锦衣卫指挥使,现在自是求之不得立即抓出一个幕后黑手来立一场大功劳,而这个人身份越高,地位越是非同凡响,才显出他的本事,所以……一旦他认为……陈瑛勾结的乃是宁王的时候,无论对于纪指挥使,还是锦衣卫而言,都犹如苍蝇碰着了臭鸡蛋。”

张安世随即向纪纲笑了笑道:“抱歉的很,纪指挥使,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还请勿怪。”

纪纲只埋着头,心里大抵只剩下入你娘了。

偏偏他什么都不敢回应。

张安世道:“其实那些人,利用的恰恰是锦衣卫立功心切,以及希望牵扯到宁王的心理。而且此桉,确实有不少的证据可以证明陈瑛走私生铁,勾结鞑靼人,同时还与宁王关系密切,可以说……人证物证,都是齐备,由不得锦衣卫不信。”

朱棣只颔首:“还有呢?”

连一旁的朱权,此时也不禁上下打量着张安世,他陡然发现,这个朱老四身边的宠臣,似乎有一些非同一般的东西。

殿中落针可闻。

张安世接着道:“接下来的话,臣有些不敢说。”

朱棣瞪他一眼道:“在朕的面前,有什么话不敢说!何况这天下敢说不敢说的话,你都说了,朕若是心胸狭隘,你还有今日吗?”

“那臣说了。”张安世道:“他们何止是利用了锦衣卫,其实也利用了陛下的心理,想当初靖难的时候,陛下确实向宁王借兵,也曾许诺过一些……嗯……当然,凡成大事者,有时候本就该这样的,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朱棣道:“你他娘的捡重要的说。”

在朱棣的不耐烦中,张安世只好硬着头皮:“而且宁王殿下善谋,在大宁尤其是朵颜三卫,素有人望,陛下乃是天子,为了防止出现汉时的七王之乱,对宁王有所提防,其实也是理所应当。”

“也就是说,陛下一直都在怀疑宁王,对宁王格外的小心,这个时候,任何牵涉到了宁王的事,其实都会放大陛下对于宁王怀疑的情绪!这时候,锦衣卫若是来奏报,那么……陛下一定会先入为主,何况……此事证据还算是确凿,这宁王……就算不是谋反,陛下也已认定他为反贼了。”

听到这里,朱棣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宁王朱权,随即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干巴巴地道了一句:“你不要胡说。”

虽是这样说,可朱棣此时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理智而客观地去查证,可是宁王不同,这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和威胁。他提防了这么多年,一旦宁王有任何不轨的举动,都会被朱棣认为是谋反的征兆。

张安世又笑了笑:“这里头最奇妙的,就恰恰是陈瑛,陈瑛确实算是私通了鞑靼人,走私了这么多的生铁,可以说是万死也不足惜,他东窗事发,已是万死之罪,下了诏狱之后,接受了拷打,一定会认罪,他自知自己必死,唯一想做的,就是减少一些折磨。”

“可是……这个贪婪无信的小人,单单供出自己和走私商勾结,显然是不够的,因为人们已认定他走私是有企图,所以不招供一点什么,这拷打就不会停止!诏狱是什么地方,便是臣这样忠肝义胆,视生死如无物之人,也不敢说熬得过去,何况是陈瑛这样的卑鄙小人。”

“所以……他为了少受一点罪,一定会想办法……招供出锦衣卫感兴趣的东西,这也是为何……他最终招供出了宁王,哪怕他和宁王之间……其实未必是共谋,可毕竟……曾经有过密切的联络,这些就足以让宁王与他变成同谋了。”

朱棣吁了口气,静静细听。

而纪纲此时,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了,他心里忐忑地揣测着,想要从张安世的话里发现漏洞。

此时,张安世叹息道:“你看,那些人实在是太高明了,他们丢出陈瑛,却又利用了所有人急于求成的心理,牵扯到了宁王。何况宁王善谋,这样的谋逆大桉,若是别人干出来的,可能陛下不会相信,可一旦是宁王干出来的,陛下就一定会深信不疑了。因为普天之下,有宁王这般深谙谋略,且还位高权重,有巨大人望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这其中最有趣之处,还在于,一旦陛下认定了是别人,这个桉子可能要一审再审。可若是认定了宁王,且不说宁王没办法解释,而且就算解释……陛下也认为这是丑闻,不会细细过问。因为这牵涉到的乃是皇家,既然已经有了陈瑛等人的罪证,为了降低这一桩谋逆大桉的影响,陛下一定会快刀斩乱麻,草草了结此桉,绝不会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等到宁王一死,那么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而那些真正图谋不轨之人,也就得到了安全,不必再风声鹤唳,担心朝廷继续追查下去了。”

朱棣一听,神色微动,他细细一思,还真是这么回事。

若谋反另有其人的话,的确会一审再审,总要审个底朝天。可若是朱权……越是细细审下去,他朱棣的老脸就越是搁不下了,十之八九,就是按代王朱桂来处置,草草杀了了事。

张安世道:“还不只如此呢……某种程度而言,一旦谋反的乃是宁王,而陛下必定会对宁王下手,这宁王当初就藩大宁,大宁乃是漠南重镇,又得朵颜三卫的人心,这消息若是传到了漠南之后,只怕大宁的军民百姓,和朵颜三卫,都会为此失望。他们本就处于鞑靼与大明交界的地带,陛下又杀宁王,这鞑靼人要笼络他们,只怕更加容易了。”

“可见……这是一箭三凋之计,处处机关算尽,不但将陛下和纪指挥使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且还借机造成了我大明的内乱,何其毒也。”

朱棣听罢,不禁色变,他阖目,眼里惊疑不定,细细思来,张安世这一番的分析,实是巧妙到了极点。

他深吸一口气,倘若……这一切当真是对方的诡计,那么实行此计,并且还能操控徐闻这样的人,到底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纪纲这时候真的急了。

他不由道:“这一切说的再合理,也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张安世摇头道:“这一切确实是我的猜测,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宁王谋反。”

朱棣来了兴趣,便道:“为何?”

张安世道:“陛下,我们的敌人,非同小可,而宁王的身份……过于招摇,不像是幕后主使者。”

其实有一句话,张安世没有说。

因为历史上的宁王朱权虽然憋屈,可确实没有谋反,要知道,他在历史上,可是朱棣一直防范的主要对象,他这样敏感的身份,但凡只要被发现一点什么来,都可能被朱棣猜忌。

可实际呢?实际却是……朱棣暗中让人秘密调查了许多年,却也没有找出一丁半点的蛛丝马迹。

张安世两世为人,熟知这一段历史,自然而然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朱权绝对没有问题。

那幕后之人,如此奇谋,算计得可谓是明明白白,若不是因为张安世一开始就从没有怀疑过朱权的话,以张安世的智商,十之八九也和朱棣、纪纲一样,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了。

只是这些话,张安世是不能说的。

张安世唯一做的,就是认定了朱权绝不是主谋之后,开始方向思维,猜测为何会牵涉到朱权,为何会突然抛出一个陈瑛,顺着这个思路,那么他距离真相,也就越来越近了。

纪纲道:“安南侯乃锦衣卫指挥使佥事,自然应该也知晓,凡事都有真凭实据,若只是猜测的话,就不必说了。”

“谁说只是猜测?”张安世勾唇露出一丝澹定的微笑,随即从袖里取出了一沓东西,道:“陛下……这是臣……查到的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朱棣看一眼纪纲。

纪纲有些绷不住了,此时他只好乖乖闭嘴。

朱棣朝亦失哈使了个眼色。

张安世将东西递给亦失哈,边耐心地解释道:“臣这些日子,干了两件事,一件就是调查了与陈瑛勾结的走私商行,这里头,就有那个商行走私的一些货物来源,以及出关之后的货物去向,其中有一条,陛下请看第九页,在去岁岁末的时候,他们向鞑靼人,出售了生铁十一万斤,与此同时……他们还取道了河西,又在河西出售了六万多斤生铁给瓦剌人。”

朱棣其实看不懂,不过听了张安世的解释,骤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道:“若陈瑛当真勾结的乃是鞑靼,又岂会售卖生铁给瓦剌?北元一分为二,变成了瓦剌和鞑靼两个部落,这两部各自宣称自己是北元的正统,彼此之间……有深仇大恨,相互攻伐不断,他们之间的矛盾,甚至比我大明与鞑靼和瓦剌人更大,所以你才认为,倘若陈瑛当真谋反,不可能在大漠里也首鼠两端,既与鞑靼交易,又与瓦剌往来?”

张安世点头道:“陛下圣明!不错,他们既然这样做,这就印证了臣的猜想,这陈瑛与走私的商贾勾结,本质就是因为贪欲,不过求财而已。此人确实贪婪,而且罪无可赦,他不过是用自己在朝中的身份,去庇护走私的商户,若说谋反……还真算不上。当然,走私亦是通敌,一样是十恶不赦之罪。”

朱棣呼了一口气,便又道:“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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