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东城,林府。
林仁肇正在和一个人说话,这个人赫然竟是席间醉酒之人。林仁肇静静地倾听着此人说话,半晌无语。当听说萧蓝若参加了进士科,并顺利通过预试科时,不由耸然动容。终于开口道:“以他的家世和武功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个江南的进士?风门主!你认为他会有什么企图?”
风残阳是金陵“消息门”的门主,人称“江湖史官”。风家祖传的“江湖薄”,据说已有百余年,记录了百余年来的武林典故、江湖轶事。风家人丁不旺,一脉单传,而且往往活不到四十岁。所以,风残阳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风残阳笑道:“萧蓝若为人正直,淡泊名利。说他有什么企图,倒也未必。再者,辽国远在朔北,契丹人即使觊觎江南,中间可还隔着中原周朝,应该对江南构不成直接的威胁。但是,如果他们是图谋中原,我们却大可不必担心,制约了周朝,对江南有百利而无一害。”
萧蓝若很快通过了复科,他的武功和学识,令主考官刮目相看。这一日,终于到了最后的考较。这时,萧蓝若看见林仁肇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英俊少年走进了考场。这个少年唇红齿白、目若朗星、风神如玉、气度轩昂。主考官们纷纷上前行礼,口称:“殿下!”他正是“南唐”六皇子李从嘉。
他微笑道:“各位大人!你们继续,我只是要林大人陪我来看看。”
第一对是两名“白鹿洞”的贡生,功力相若,相持不下。斗到五六十个回合,其中一个矮个的青年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似乎有所不支。高个青年见此大喜,双拳直下,双风贯耳,欲力挫其于拳下。
萧蓝若暗道:“好一招‘诱敌深入’。”因为高个青年此时中路门户大开,这个破绽却是矮个青年故意卖给对手的。果然,矮个青年后发先至,双掌已经印在他的胸前。掌力雄浑,立时将他击倒在地。李从嘉抚掌道:“兵不厌诈。不错!”
第二对是扬州的秦利剑和“白鹿洞”的花雄杰,他们比拼的是兵刃。秦利剑名字叫利剑,他果然是使了一口长剑,而花雄杰掌中是一条枪。兵家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两人一上来就兵戎相见,秦利剑的确是一柄利剑,剑如游龙、吞吐闪烁。花雄杰的枪法亦不弱,挑、刺、扎、崩,腾挪之间,丝毫不显臃拙。斗到酣处,令人手心都捏着一把冷汗。
这时,秦利剑的长剑粘上了花雄杰的枪杆,花雄杰连甩了几次都不曾甩掉。蓦然,秦利剑长剑脱手,但不是被人夺去的,而是顺势滑向了花雄杰握枪的手。萧蓝若心下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吗?剑在枪杆上迅捷地滑下,甩之不脱,扔之不掉。花雄杰急速后退,但是却不能也不敢扔掉手中的铁枪。
师训:“人在枪在,枪失人亡。”眼见花雄杰十指不保,千钧一发之际,一粒“飞蝗石”击在了剑柄之上,拿捏之准,妙到毫颠。长剑就势飞了起来,脱离了枪杆,秦利剑飞身接剑。不料,一块砚台恰在此时又飞到了,击中剑身,长剑断为两截,半截如流星般钻进了地里,另半截入地直没至柄。秦利剑不由呆怔在当场,尴尬之极。
林仁肇目光如炬地看了一眼萧蓝若,萧蓝若冲他微微颌首,淡然一笑。
萧蓝若登场了,与他对决的是楚州柳如风。
柳如风一身白衣,细眉狭目,手中持一把刀。萧蓝若静静地看着他的刀,这刀很奇特,细如柳、薄如纸,长不过四尺。而且,刀柄似乎已经朽了,残缺不全。贡生们有些人已经开始窃笑。但萧蓝若没有笑,因为他知道这刀非比寻常,柳如风一定在它上面倾注了无数的寒暑之功。
萧蓝若在兵器架上取了条棍棒。林仁肇不禁眼前一亮,以拙取巧、以钝破利、返璞归真,这正是武学的至高境界。柳如风的刀法凌厉而快捷,绝不拖泥带水。在经过一番快攻后,柳如风发现萧蓝若只是一味地拨挑,居然没有发起一次进攻。但是,就是这些简单而重复的动作,已经将自己华丽而繁复的招式无情地封堵了。
柳如风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自己辛勤练就的武功,居然百无一用。这么多年的寒暑之功,竟成泡影,一时间万念俱灰。其实,他的武功已是不弱。可惜,他遇上了萧蓝若。他心绪不宁,刀法的破绽就显露了出来。萧蓝若微微一笑,中宫突破,长棍已经抵在了柳如风的咽喉上。
萧蓝若收棍笑道:“柳大哥,好刀法!”突然,柳如风快捷无比地一刀刺进了萧蓝若的胸膛。萧蓝若在倒下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甚至殷红的鲜血和明媚的阳光都掩不住他微笑的光彩。
林仁肇坐在床前,仔细地看着床上英俊的少年。听着他清晰而均匀的鼻息,林仁肇知道他已经脱离了危险。萧蓝若虽然伤得很重,但是,他的功底非常深厚,在如此创伤面前,他还是挺了过来。林仁肇又把了把萧蓝若的脉象,感觉沉稳而厚实,他满意地笑笑,然后,出屋而去。
风残阳目光复杂地望着林仁肇,低声说道:“据说,契丹人向来残忍凶暴、行事乖张,而且各个争强好胜、性情暴烈。他在阴绝毒谷‘力敌赵匡胤,双掌退华山’,一战成名,而后竟自甘寂寞,悄然来到金陵,韬光养晦。前不久,他‘掌惊上官鹤,义救少林僧’。如今又在科举场上‘石助花雄杰,棍释柳如风’。以此看来,他却是个善良正义的江湖侠士。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契丹人?”林仁肇笑道:“难道是个契丹人就必须残忍好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