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当下便和六怪一同前往桃花岛,途径汉口,转走水路,谢曜害怕易容工具在船上没得买,事先在镇上买了一大堆,放在天书的袋子里。他夜里回房睡觉再将易容除下,白天让天书再给他装扮,连续几日,都没有被人发现。
六怪因为谢曜仗义相救的缘故,对他十分礼待。谢曜虽然面目丑陋,但每每出言总是深的几人欢喜。例如韩宝驹爱马,他便投其所好,经常说起各种名马好马的典故特征,而全金发喜爱精打细算,又生性诙谐,谢曜与他竟很合得来。谢曜从前与其他几位师父都不甚相熟,有的连话也没有说过,更因为柯镇恶的关系,连带着对除了朱聪外的人都没有好感,如今大家聚在船头天南地北畅聊,他才发现人与人相处远不能凭第一面印象,就连柯镇恶,也不是他以前所想的那般“神憎鬼厌”。纵然他们各有各的性格,但也将恩是恩、仇是仇,看的分明。
“范大夫,船头风大,你进舱里来罢。”谢曜本在沉思,听见这话回头一瞧,却是柯镇恶。
柯镇恶手拄铁杖,面颊削腮,脸色灰扑扑地,头发披散,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好看。但谢曜却蓦然呆了呆,他这才记起,印象中的柯镇恶一直都是这般,不论什么情况,脊背始终挺直,就像他那不肯变更的倔脾气。
谢曜心中想到,脱口就问:“柯大侠,你这一生可做过甚么错事?”
柯镇恶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的一愣,随即走上前,将铁杖往船板上重重一顿:“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知道范大夫对‘错’字怎生理解?但柯某人一不杀人越货,二不卖国通敌,活了大半辈子,自觉没做错任何!”
只有问心无愧的人才敢将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谢曜闻言不禁怔忪,于柯镇恶而言,即使他脑筋闭塞,性情暴躁,嘴巴总是出言伤人,但恩怨分明,不阿谀权贵,不欺凌弱小,他身上那股劲,却是很多人未必达到的。
谢曜愣了片刻,问:“倘若柯大侠因一时冲动,误会旁人,又算不算错?”
柯镇恶显然没想到谢曜会这样问,他噎了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半晌才道:“那要看被误会之人怎么想!我若真冤枉了他,那到底是我不是,他若要让我认错,我便给他赔不是罢。”
谢曜微微一笑,又道:“万一你误会的那人是个三岁小儿怎办?”
柯镇恶一听这话,只当是谢曜拿他寻开心,哼了一声道:“范大夫这是问的甚么话?我柯某一把年纪难道还有心去诬陷一三岁小儿么?”
谢曜笑道:“柯大侠你莫要生气,这自是不会。”他顿了顿,接着叹了口气道:“我若是那三岁小儿,也倒不觉那是错了。”
“哦?此话怎讲?”
谢曜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是误会,那便是双方互相的问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有错,也是都有错。”
柯镇恶“嗯”了一声,道:“这话倒不假。”
两人正准备再聊片刻,舱中韩小莹忽然奔出,高声道:“大哥!靖儿来信了!”
谢曜和柯镇恶同时一惊,纷纷抢进船舱,柯镇恶忙问:“靖儿怎会知道我们所在?”
韩宝驹答道:“这信原本寄往嘉兴,但信到嘉兴的时候咱们刚走,好在大哥你给赌坊老板透露了咱们路线,这不,他不仅把信给咱们寄来了,还让你记着回去还赌债。”柯镇恶闻言略不好意思,他当时在嘉兴赌钱输光了,那老板拦住他不要他走,他这才把路线报出,说等回去就补还。
“那靖儿信上写了甚么?”
韩宝驹摇了摇头:“不知道,二哥拿着信就傻啦!”说着朝朱聪一指。谢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朱聪正捏着一页信纸双手发颤,泪盈于眶。
他心下一震,隐约猜到郭靖在信中内容。
全金发上前问:“二哥,那信上到底说了何事?你不说,咱们也不大识字,可不是憋死咱们么?”
朱聪被这话一提醒,才回过神来,将信纸缓缓叠好,放进袖中,沧然道:“小曜……他还活着!”
谢曜乍然听见那称呼,竟忍不住身形一晃,好在他站在角落并无人发现。
韩宝驹和韩小莹对望一眼,皆是不可置信,韩宝驹追问道:“二哥?当年你跳崖的徒弟还活着?”
朱聪叹了口气,点头道:“不仅活着,他这两年在南帝一灯大师座下,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朱聪说到此处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柯镇恶却皱了皱眉道:“你是他师父,他怎能再拜别人为师?纵使一灯大师乃武林当世高人,若没得你应允,他擅自飞往高枝,这便是是大逆不道!”
朱聪摆了摆手,面色苦郁,叹声道:“大哥你莫再说了,只要小曜还活着,拜谁为师我都不会阻拦。”
谢曜听到这句,竟忍不住双目涩然,他何德何能有运气拜朱聪为师!虽然一灯大师教他一阳指,但他从未和一灯大师有师徒之礼,说起来,他只需给朱聪禀明孙不二一事。
“更何况……”
柯镇恶见他话留一半,很是奇怪道:“更何况甚么?”
“更何况当年是我等冤枉了他啊!”朱聪此言一出,忍不住双目泛红,“他跳崖之后我便已然后悔,幸好他还活着,否则我江南七怪岂不是落个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