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独孤兰自己也身穿晋军的衣甲,呆在晋军的军营当中,但她心思单纯,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族人的背叛。她只是作为一个奴婢,在保护主子的安全。如果让她将手中的弓箭对准自己的同胞,那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在整个晋军军营中,除她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汉人。那些汉人却和鲜卑人、羌人、氐人一起攻击这座汉人的营寨,他们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卫平一直留意着独孤兰的眼神,自然看出了她的态度,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独孤兰,你的部落被文将军打败,并不是所有人都做了俘虏。那些逃走的人,现在又去了哪里呢?”
在卫平的记忆中,华夏几千年历史,每次遭遇外族入侵,从来都不缺少“汉奸”这种东西。即使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和平年代,也不乏出卖祖国利益的汉奸。所以对于有汉人出现在叛军当中,卫平并不感到吃惊。事实上,他也不认为那些人就是叛徒或者汉奸。根据他所了解的情况,在西北、华北、东北的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汉胡杂居的情形。秦州这里还稍好一些,在凉州的某些地方,胡人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汉人。这种情况下,汉人和胡人搅到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卫平喜欢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些汉人帮着秃发树机能,或许是被迫,或许是为了某种利益。就说鲜卑人当中,难道便没有谁会站到朝廷一边?总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肯定有其深层次的原因,倒没有必要急着下结论。
提到自己的族人,独孤兰的神情便黯淡下去,轻咬着嘴唇,道:“婢子也不知道。”
她在那一战之后便做了俘虏,随即被文俶带往洛阳,半路上又成了卫平的婢女,却到哪里去打听部落其他人的下落?但是,即便不打听,她也能猜到族人们的结局。部落里的妇孺都做了俘虏,被充作奴婢。那些拿起弓箭走上战场的成年男女,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也已经无家可归,只能投奔别的部落。不管是什么样的部落,都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些外来户永远只能处于部落的最底层,甚至成为别人的奴隶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独孤兰不禁有些悲哀。她刚才还在鄙视那些汉人,但细想起来,她的族人又何尝不曾对自己的同胞挥起过屠刀?部落的壮大,本身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过程,就是在一次次的部落冲突中吞并弱小而来的结果。她原来的部落之所以得以强大,就是因为在几十年当中先后吞并了多个部落才发展起来的。如今,她的部落一朝败北,又成了别的部落吞并的对象。
卫平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以后,如果遇到你的族人被俘,你就悄悄告诉我,我替你找马护军求情去。”
能够那样当然好,但独孤兰却不认为有多大希望,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道:“如此,婢子多谢侯爷了。”
卫平笑了笑,却也没有把这件事真放在心上。帮不帮独孤兰求情在他,但能不能求下情来,却在马隆。放过独孤兰的族人会不会影响大局,相信马隆自有判断。
…
“呜、呜……”,巳时一刻,营帐外响起了短促的号角声,那是队伍集结的信号。独孤兰赶紧掀开帐门,护着卫平走出营帐。马咸已经从寨外归来,满脸兴奋。不用问也可以猜到,昨夜的战果肯定十分可观。
果然,在继续北上的路上,马隆捋须笑道:“昨夜一战,伤敌三千余人。此去,可正午之前,应该可以收复成纪了。”
卫平印象中,在没有枪炮的年代,攻城的战斗往往伤亡巨大、境况惨烈并且旷日持久,不由吃惊道:“何以见得?”
不要说他们昨夜只是消灭了对方三千多人,就算翻上一倍,也难以令叛军伤筋动骨。只凭他们三千五百人,又如何打得下一座县城?
马隆笑道:“胡虏虽然占据了城池,但习性未改,更喜野战,而不愿守城。昨天夜袭营寨的叛军就来自成纪,攻寨未果而伤亡惨重,必然弃城而走。”说完,他又指了指身后,道:“你看,今晨获好马百十匹,却只能用来拉车驮物。何也?盖因众军皆不善骑。胡虏精于骑射,疏于城防,同理尔!”
事实的确如此。要是让马隆手下的晋军都换上战马,也只能算作骑在马上的步兵,除了行军时可以节省一点体力外,其作战效能还远不如下马步战。胡人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让他们守在城头上,还不如让他们出城拼命。
卫平点了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人总是会改变的,而改变人的最大因素就来自他们的生活环境。不错,现在的胡人刚刚迁入中原短则几载,长也不过数十年,在此之前更没有大规模占据过城市,确实还不太适应城市中的生活和围绕城市进行的攻防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攻破、占据各个城市,城市里繁华的景象必定令他们流连忘返,他们也终将发生改变。在后世,蒙古族人不会骑马却会开车的可不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