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华迟疑道:“城东倒是有一家酒肆,只是荒郊野外……”
卫平笑道:“放心吧,某信得过你!”
只一句话,田华的眼眶便湿润了,哽咽道:“多谢公子,小人这就在头前带路。”
这条路田华已经走过好多次,哪里有酒店、客栈,自然都在他心里装着。但是,当初前往城阳的一百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这段时间,他所遭受的白眼可想而知。城里的客栈、酒楼相对来说要安全些,如果选择野外的酒店打尖,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就更说不清楚了,所以他才支支吾吾。而现在,卫平却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这让他又怎能不激动万分。
事实上,卫平这样说也并不是为了邀买人心。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总要有一定的目的性。田华如果是那个勾结盗贼、出卖同伴的奸细,得手之后,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回到闻喜。回来之后,他的身份仍然是卫家的家奴,生活并不见一点改变。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因此,卫平一直不相信田华是内鬼。最大的可能,也只是他做了个胆小鬼,没肯跟同伴一起赴死罢了。
有田华做着向导,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城东的一处小酒馆。临近岁末,往来的客商不多,酒馆的生意很冷清。不过,整个酒馆很大,上下两层,底层的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别几案,足够五六十人同时用餐。从这个规模来看,酒馆平日里的生意应该还不错。
卫平拣了张靠窗的几案坐下,田华、聂文和那四名护卫都坐到了另外的地方。尊卑有别,主仆不能同桌而食,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有独孤兰没这个讲究,在卫平旁边打横坐下。
开酒馆的都少不了眼力见儿,小二立马颠颠地跑到了卫平面前,满脸堆笑,道:“客官,你们几位来点什么?小店这里有两件好东西,客官在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卫平满腹心思,也没功夫和他闲扯,摸出一锭碎银子丢在桌几上,挥手道:“我等一行七人,急着赶路,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便是!”
小二抓起银子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客官稍等,马上便好!”
卫平点了点头,却朝另外一桌招了招手,道:“聂文,你坐过来,某有话问你。”
聂胜至今下落不明,聂文的心情自然也是十分低落。但他从小在卫家长大,懂得规矩,却不肯跟卫平同席,只是侍立一旁,叉手道:“公子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聂老与某有师徒之谊,你我名为主仆,实同兄弟。在某面前,无须拘谨。来,坐下说话。”卫平笑着在身旁拍了拍,又道,“某问你,你真的没有习过武艺?”
聂文这才勉强坐了下来,小声说道:“公子,家父不希望我们兄弟再过那种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没让我们兄弟跟着他习武。”
卫平皱眉道:“天下并不太平,有一技防身总是好的,聂老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聂文迟疑片刻,忽然咬牙说道:“公子面前,小人不敢隐瞒。只是,家父绝对不可能跟贼人相勾结,还望公子明察!”
原来,聂胜投托卫家为奴,虽然得卫瑾信任,并不把他当家奴看待,但他的身份却注定是奴籍,他的子孙将来也注定是卫家的家奴。卫瑾不把聂胜当家奴看待,却不能保证卫瑾或者卫瑾的后人同样不把聂胜的子孙当家奴看待。所以聂胜就有了一个想法,不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跟着自己习武。如果聂文兄弟不习武,那就只是普通家奴。如果习了武,不仅要跟着商队四处奔波,还有可能沦为卫家的打手。这些情况恰恰是聂胜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聂胜索性不让两个儿子习武。
这种心思若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即使被卫瑾知道了,他也应该能够理解。偏偏这时候出了那件大事,聂胜又失去了踪影,再把这个情况说出来,就容易引人猜疑。毕竟聂胜这样做,多少容易让人觉得他对卫家生出了异心。
两个多月以来,跟田华的遭遇一样,聂胜一家人也是重点怀疑对象,这些日子,聂文、聂武兄弟显然也不太好,他把这个情况说出来,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
卫平拥有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崇尚尊严和自由,倒是能够理解聂胜的一片苦心,不由点了点头,道:“你放心,等这次从城阳回来,某便前往官府,给你们一家人脱了奴籍。到时候,留不留在卫家,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虽说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只要主人同意,官府就可以帮家奴脱去奴籍,从而成为庶民。但是,又有多少主人愿意这么做?尤其是对那些拥有一技之长的家奴,更不可能轻易为他们脱籍。这或许也是聂胜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习武的一个原因。而卫平却直接作出了这样的承诺,让聂胜大感意外,不觉一愣,旋即拱手说道:“多谢公子!等小人找到了父亲,一定跟着父亲勤练武艺,以报公子相待之恩!”
毕竟是聂胜的儿子,聂文骨子里也有着一股江湖汉子的豪情。说话做事,倒也不喜欢拖泥带水,当即就打算把自己的前途彻底交给了卫平。
卫平笑着拍了拍聂文的肩膀,道:“现在,你可以坐直腰杆了吧。”又道:“小二来了,让我们尝尝他这店里有什么别的地方吃不到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