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他立刻转身找伯文谷,“你看这里,除了现在战事最惨烈的西北方,南面,还有一波人在突围,他们的动作比贺兰快多了!”
旁边另一位参谋官立刻反唇相讥,“这难道不正是你希望见到的吗?是谁刚才说,我们只要杀死贺兰就够了,那些人的死活完全可以不管。”
“我坚持认为我刚才的话说的没错,但是,贺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估。”他正色,语气郑重,“我认为,他是在用自己作饵,吸引我们的火力,然后让第九军团的大部队成功突围。”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贺兰,一个堂堂主帅,竟然用自己当诱饵,去保证普通士兵的安全?那可是贺兰啊!而且、而且这太荒唐了!
“这不可能!”
“对啊,贺兰是主帅啊,他是享有优先级的!”
很多人大声反驳,可是当他们的目光扫过那张图,喉咙却好像被人掐住。在那张简图上,贺兰部署在南面的兵力远比西北要多得多,而他们呢?因为要杀死贺兰,所以绝大部分的兵力都逐渐向西北倾斜,此消彼长,南面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纵然看出这点,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伯文谷说道:“危险一定跟机遇并存,如果贺兰的意图真是这样,他虽然可以保证大部分人突围成功,但是他自己却会陷入极大的危险里。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绝不可能放弃对他的围剿,所以我们的兵不能分散。至于南面”
伯文谷皱眉沉思数秒,终于下定决心,“他们要突围,就让他们突围,继续全力攻打贺兰!要加快速度,那些人突围出去,就代表贺兰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任何后援了!”
“是!长官!”
指令下达,伯文谷聪明地把指挥室对目前的分析也传达了下去。大家知道成功近在眼前,顿时士气一涨。
换来的,就是贺兰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了。
“他们看出来了。”唐川说道。
“早晚的事。”贺兰依旧淡定,只是声音里似乎多了些铁血意味,“继续打吧。”
贺兰心分二用,一边应付着源源不断的攻击,一边纵览全局,不断地下达指令。时机稍纵即逝,谁抓住了,就是谁的。
“下一步,天河号。”贺兰从来不慌不忙,就是打到现在,他的军装上仍没有一丝褶皱。
残存的士兵们在长官的指挥下冲出,在如此的绝境下,仍然悍勇地发动反攻。机甲从四面八方攻上,唐川妙手一个双重连击,天河号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防护罩顿时碎得七零八落。
“冲啊——!”
砰的一声,进入军舰范围,声音又重归耳海。查理像一枚火箭炮一样狠狠砸在甲板上,听着那巨大的动静不禁一片心神激荡。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他转头看——是薄言。
薄小天王一马当先,麻利地超过查理冲出去,但查理天神怎么可能甘心落后呢?
“嘿,你别跑!”
“你有本事超过我啊,我帅我先走!”
战斗转移,天河号立即又成为了一个新的厮杀点。战争就像一架巨大的绞肉机,将人命无情收割,不消一会儿,天河就被染成了一条血河。
然而此间的人,仿佛已无所畏惧,只有坚持、再坚持!
“呼”薄言剧烈地喘着气,再次跟查理在甲板相遇,仍然不免唠个嗑,“再加把劲儿啊亲,副队那边很快就可以突围了!”
“那是当然的!”两人说过话,再度擦肩而过,投入新的战斗。
而莱茵带着剩下的肃峰小队成员,跟岐黄一起,也在努力战斗。
快啊、再快!
莱茵从来不多废话,他的沉默比起贺兰来更坚硬,他的双眼始终凝视前方,毫不偏移。因为他知道在身后,还有很多战友跟着他,把希望托付在他肩上。
所以他不可以回头,即使知道贺兰他们时刻都有危险,也不可以回头。
战吧,前进吧,即使撞破南墙,也不要回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莱茵跟岐黄几乎把面前这一片的敌人全部扫荡干净,总算突围成功!
“成了!”唐川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心里不禁松一口气。
贺兰立刻沉声,“注意敌人反扑,成败在此一举,大家小心。”
大部队突围成功,这代表坦丁那边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而且会变得更加丧心病狂。这意味着,随之而来的攻击,将会是最猛烈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
伯文谷的脸色愈发沉凝,手里抓着一手好牌还打成这样,他心里不心有不甘是不可能的,“没必要再考虑什么战术什么顾虑了,现在你们的指令就只有一个,不能放过在西北方的任何一个敌人。”
而查理开着他那台破损得不像样的机甲昂首挺胸站在天河号上,“来吧来吧,我等着呢,打不死我你们就不是人!”
虽然头发被汗水浸湿耷拉在额头上,但是少年的意气风发都蕴藏在眉眼里,只待时机成熟,就勃然迸发。
贺兰驾驶着机甲疾驰而过,再度救下一位战友,而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点。唐川坐在座舱里心潮澎湃,可是全息影像却开始闪烁,他分了太多的心神在这场战事里,大脑快支撑不住了。
但是,还没有结束,所以他还不能走。
闪烁的全息影像又重新凝固,唐川深吸一口气,继续战斗。
天河号上的敌人,越来越多了。无论是薄言还是查理还是其它的战友,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尤其是他们的机甲,都在征战中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眼看是支撑不了多久。
然而敌人还在不断地扑上来,双方逐渐打成一场消耗战,谁能站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可是谁都不肯倒下。
“嘀——!”刺耳的警报声,把薄言惊醒。他刚刚被剧烈的震荡震得失神了一小会儿,此刻清醒过来才发现机甲已经彻底报废,万幸的是在此期间竟然没有敌人发现他。
他赶紧从机甲里出来,戴好随身武器,准备刺刀见红。他记得以前哪个教官说过,必要的时候,连牙齿都可以成为你的武器,所以薄言现在还壮志满满。
他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于是加快脚步,往舰长室冲去。没走几步,却心生警惕,急忙端起能量枪瞄准,就见前面拐角处拐出一个跟他同样拿着枪的人。
竟然是查理。
两位战友无语了那么几秒,薄言问:“你也要去那儿?”
“去哪儿啊?”查理是意识流,作战从来不带脑子。
薄言觉得头疼,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智商上取得了胜利,“别问了快跟我来!”
与此同时,天河号外面,唐川和贺兰重新汇合到一处。
“还好吗?”贺兰一边杀敌,一边问。
“活蹦乱跳,能杀能宰。”唐川谈笑风生。
张潮生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们怎么样了?坚持住,援军马上就到!”
张潮生和秦海代替贺兰留守指挥舰,此时也已经跟着大部队冲出包围圈,可是贺兰、查理等人还没有出来,这怎么能不让人心急如焚?
“查理?薄言?”秦海在一旁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喊着队友的名字,可是无人作答。一股不安感攀上心头,他一直不住地担心起来,催促着突围成功的大部队重新整合,发动反击救出战友。
可是那还能赶得及吗?
“砰——!”剧烈的爆破声自军舰深处响起。
薄言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面的血,急匆匆地扑过去关上舰长室的大门,把里面的敌人都关起来,而后转身,面对着唯一落单在外面的敌人,恶狠狠地说道:“妈的老子受万千粉丝夹道欢迎的时候你还在老家喝奶呢!也敢炸我脸,我呸!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
神经病!
他的敌人如是想着,抽出军靴里备用的短刀,双方终于发展成最原始的肉搏战。而查理就倒在舰长室门口,被刚刚的爆炸给炸了个双腿麻木。
“咳、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冲上去也给人一拳,发现暂时动不了,身上不知道哪里破了个洞,好像在流血。得,只好继续趴着,但就算趴着,他也要挣扎着给战友加个油。
“对、打!就是那儿打过去!”查理身残志坚。
薄言刚想叫他别烦,身体却晃了晃。对面的敌人心里一喜,就要一拳打过来,却不料打出的拳头被薄言死死拽住,薄言抬头,充满狠厉的眸子哪有半分弱气?
那人刚想挣脱,薄言却已经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只听呱嗒一声——那是他的脖子折断的声音。
敌人软啪啪地倒下去,脑袋滑稽地歪在一边。薄言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彪悍。
但是紧接着他也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咳、战友,你还好吧?”查理趴在地上问他。
薄言歪着脑袋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艰难地把查理抱起来。
“喂喂喂,你干嘛啊?”查理觉得公主抱太少女了,“你先去开船啊,别管我”
薄言却不说话,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查理知道,当一个话痨不说话的时候,就证明出大事了。
他感觉到了一股温热,那是薄言的血。
他心里担心起来,用还能活动的手紧紧抓住薄言的衣服,“你、你想做什么?”
薄言依旧没有回答,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一台破损度尚可的机甲时,不禁眼前一亮。他费力地过去打开座舱,把里面死去的人拖出来,再把查理放进去。设定好自动驾驶,然后,再关上舱门。
“薄言!”查理气急了,也怕了,“你想干嘛?!你为什么不跟我咳、咳咳咳”一口血呛上来,查理咳了个半死。
抬头看,却见到薄言又扶着墙艰难地往回走。
他的手上都是血啊,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查理的,在墙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道儿。
“薄言、薄言!”查理喊着,可薄言再也没有回头,而机甲已经启动,带着查理朝着预设的方向疾驰而去。
“薄言!”
查理不顾一切拍打着舱门,没有唤回薄言,却震醒了精神紧绷到极致一度陷入混乱的唐川。他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去察看天河号的情况。
可是等他费劲心思搭上天河号的天网,得以在天河号上出现的时候,查理已经被机甲带远,他看着满地机甲残骸和尸体,登时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就出现在舰长室外,看到薄荷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
凶恶的敌人迎面扑来,唐川大惊失色,“薄言!”
蓦然听到唐川的声音,薄言怔了怔,可很快他就眼疾手快地掏出了几个微缩雷,滚地躲避攻击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朝敌人脚下扔。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和扬起的烟尘模糊了唐川的视线,他焦急地冲过去寻找薄言的声音,却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微缩雷的威力其实并不大,刚才薄言把它们扔了出去,在一定距离的保证下应该不会受很重的伤,可问题是,他本身的伤就已经够重了!
正当唐川心急如焚时,薄言的声音却幽幽传来,“咳我在这儿呢”
唐川一喜,急忙看过去,就见薄言捂着肚子靠坐在操作台旁,半边脸都沾着血地冲唐川笑,尽管那笑得比哭还难看,“接下来就看、看你的啦”
“薄言”唐川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可是末了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碰不到任何人。
“你知道、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薄言仍是唠叨,“开着这艘军舰你们出去”
唐川的手指在颤抖,“不”
薄言说的这个办法,贺兰怎么能没想到呢?但这里不止天河号一艘军舰,己方那艘留下来殿后的早被打没了,余下来的全是敌舰。
想要开着军舰冲出去?谈何容易。
除非是开着这艘军舰去跟敌舰同归于尽,那或许能为战友争取宝贵的时间。
可是这样牺牲战友的方法,贺兰不会用。所以他下令攻打天河号,只是一个暂时的计策罢了,等打下来再说。
现在呢?
唐川紧紧攥着拳,短短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可他没有痛感,然而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份疼痛。
见唐川迟迟没有动作,薄言急了,“唐川!”
他这一喊,就差点去了半条命。唐川看着他,“我可以先带你出”
“怎么带?”薄言反问。
对啊,怎么带?唐川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带?
他焦急地呼唤贺兰,然而外面的敌人何其多,贺兰又怎么可能那么快赶到这里?他就算赶到这里,薄言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快我快坚持不住了”
唐川的内心挣扎着,做出这个决定,他需要莫大的勇气,可现在看来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咬牙,接驳入军舰操作系统,军舰开始转向,继而加速,朝着薄言希望它走的方向驶去。薄言终于笑了,大口喘气的同时,又忽然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说着也不等唐川说话,兀自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地唱了起来。
“你可曾记得璀璨星空下的少年啊,我的战友我们无所畏惧我们所向披靡”
唐川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想自己可以当他最后这场演唱会,最忠实的观众。那悠悠的歌声通过他的耳朵,回荡在整个肃峰小队的通讯频道里。
频道里只有他的歌声,就好像当初在宿舍楼顶上时一样。
热血的少年迎着晚风,拥抱着璀璨星空,他在笑着,大声喊着,“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可是下一秒,残酷的现实给了唐川当头棒喝。
刚才那些被微缩雷炸倒的人里忽然有人爬起来,抓着掉落在一旁的一片铁片,就猛地扑向薄言。
“噗。”一声闷响,薄言的歌声断了。
“薄言薄言?”唐川的声音颤抖着,他用力地去推、去阻挡,可是那铁片穿过了他的手,毫无阻挡地扎进了薄言的身体。
唐川跪倒在地上,看着睁大眼睛的薄言,几近崩溃。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却无能为力。
“唐川!”贺兰在叫他。
可是他恍若未闻,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双眼血红一片。
薄言动了动,还剩最后一口气,他终于记起了下一句歌词,下一句歌词是——
“啊我亲爱的少年啊,你的眼里有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