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架在水面上的浮桥因为缺少了铁索的拉力,被湍急的水势冲往了下游,陈蓦抬头望了一眼对岸的袁军,继而举起了右手,随即猛地一握拳。
“喔!喔!”
仿佛得到了什么指示般,在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几万曹军士卒,欢呼所以地高呼起来。
然而,陈蓦的表情依旧沉重,因为他瞧见,对岸的袁绍在转身离去时,嘴角好似扬起了几许淡淡的笑意,仿佛是讥讽一般。
望着对岸的袁军士卒渐渐离去,返回大营,陈蓦隐约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场战斗胜的并非是曹军,而是对面的袁绍。
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一战,他可是损失了将近三万的士卒啊,差不多是曹军阵亡将士的三倍左右,即便有百万大军的袁绍,恐怕也笑不出来吧。
“蓦哥!”张辽率先来到了陈蓦身旁。
“唔,”陈蓦点了点头,将心中的疑问暂时抛之脑后,转身对张辽说道,“文远,你留下打扫战场,我军将士尸骸,待火花后取骨灰盛于瓷坛,贴上标记,等来日撤军时,按照标记送到其家眷手中,至于敌军尸首……就地掩埋!”
“诺!”张辽抱拳领命,当即招呼麾下曲部开始打扫战场。
或许有人会反而疑惑,陈蓦等人为曹军士卒收尸也就算了,为何要下葬敌军的尸首呢?
但是实际上,在古代的战场,安葬敌军的尸首也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毕竟死者为大嘛,同样是人,总不能叫别人死后还暴尸荒野吧,而袁绍之所以在鸣金后没有叫麾下的弓弩手隔着黄河射箭,也正因为如此。
一旦两军的主帅罢战,进入打扫战场的阶段,就一般而言,败方是不会再突然袭击的,不过相对地,胜方也必须履行其在道德方面的义务,替对方收敛尸骸,要么将这些尸骸堆放在一起。然后通知敌军的将领过来接收,要么就就地掩埋,至于敌军尸骸上那些钱财、铠甲之类的,大多都会被剥下。作为战利品,当然了,也不至于剥到赤身**,好歹会留下一套内衫的。
而就眼下看来,陈蓦显然不敢叫袁军渡河来接受这些尸首,是故,他下令叫张辽将其就地下葬,虽说叫这些袁军士卒埋骨他乡有些不仁义。不过总好过暴尸荒野、受野兽侵食之罪。
“袁绍怎么会就此下令撤军呢?”
在回到营中帅帐之后,陈蓦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毕竟在他看来,此次袁绍兴师动众。调了十万兵马强攻白马,分明有不攻克白马誓不罢休的意思,但是没想到,仅仅两轮交锋、耗时一个时辰,袁绍下令撤了回去。
难道是见伤亡过重。于心不忍?
在想了想后,陈蓦摇头否决了自己猜测。
大概在半个时辰后,陈蓦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从一名曹军斥候口中……
“启……启禀陈将军。上游六十里处,发现袁军营寨!”
“什么?!”当时。在听说这件事后,陈蓦差点从席中蹦起来。也难怪,毕竟那名曹兵所说的事,实在是太过令人惊骇了。
“此事当真?”
当着张宁、张素素、司马懿以及其余几位将领的面,陈蓦第一次露出了焦虑的表情。
“句句属实!——小的决然不敢欺骗陈将军!”或许是被陈蓦那无意间渗出的杀气吓了一跳,那名曹兵战战兢兢地说道。
“……下去吧,”挥挥手叫那名曹兵退下,陈蓦茫然地坐回席中,怅然所失地叹了口气,原本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变得不错的心情,顿时落到了低谷,只见他伸出右手揉了揉额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等还沾沾自喜,却不想已中了别人声东击西之计!——真是想不到,那袁绍明明摆出不得白马誓不罢休的样子,却不想到最后竟是虚晃一枪……”
帐内众人,除了张宁与张素素好似各怀心事、不欲插嘴,其余众将面面相觑,要知道,他们方才还打算庆功来着。
好在司马懿说了一句公道话,总算是缓解了包括陈蓦在内众将的尴尬心情。
“小可以为,此并非袁绍声东击西之计,而是双管齐下,倘若方才能打胜我军,就此攻下白马,那自然是最好,倘若无法强行渡河,他也可以再从上游突破……并非我等失策,只是袁绍兵马众多,而黄河沿岸则太长,防不胜防罢了!”
见司马懿这么说,陈蓦等人的心情总算稍稍便好了一些,毕竟像这种事,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人家袁绍此刻即便还有大半兵马未曾抵达,其营中至少也有四十万大军,几十上百的将领,即便是分兵两路,也不会出现任何状况,但是曹军则不同,白马曹营只有仅仅八万士卒,可独当一面将领不及十名,一旦分兵,单单兵力上便会出现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倘若袁绍将计就计,两头齐攻,势必会叫曹军首尾难顾,与其如此,还不如扎根于白马渡口这一块区域。
但是不管怎么样,处于被动局面是肯定的。
“夜袭!”
在闭目沉思了片刻后,陈蓦张口说出了心中所想。
话音刚落,就见一旁司马懿犹豫说道,“袁绍既然付出这等代价也要在我等上游安札一营,想必也会有所防范,夜袭恐怕难以成功……”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上游搭建营寨吧?倘若今夜前去,上游多半只有一面寨栏充当屏障;倘若过几次,那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陈蓦皱眉说道。
“这倒也是,”司马懿闻言点了点头,在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后,沉声说道,“只不过夜袭……希声你欲派何人去?”
就在这时,帐幕一撩,张辽大步走了进来,抱拳说道,“夜袭之事,张辽请命!”
原来,他已率麾下曲部打扫完毕战场,正要来帅帐向陈蓦复命,却不想刚要通报,却听帐内司马懿说起夜袭之事,是故不及通报便闯了进来。
或许,对于方才没等将张颌留下。张辽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文远?”见张辽走入帐内,陈蓦略微有些惊讶,抬手问道,“打扫战场之事。可已办妥!”
“是,”张辽点点头,抱拳说道,“末将正是前来向陈帅复命,于帐外听闻司马参军言及夜袭一事,不及通报、贸然闯入,望陈帅恕罪!”在像这样的正规场合下,张辽还是称呼陈蓦为陈帅的。毕竟他也是一位知晓礼仪、军规的将领。
“先入座吧,”见张辽战意浓浓,陈蓦苦笑一声,挥了挥手。叫他入席就坐,随即回顾帐内众将说道,“至于夜袭之时,我有更加好的人选!”说着,他转头望了一眼张素素。
张素素顿时会意。在望了一眼张辽后,轻笑说道,“小女子恐怕要夺张将军的功劳了呢,张将军可莫要怪小女子抢功劳哟!”
或许是因为方才在战场上与陈蓦化解了多日来的矛盾。看得出来,张素素的心情不错。甚至于与张辽开了一个小小玩笑。
“呃,这……”望了望张素素。又望了眼陈蓦,张辽顿时明白过来,抱拳连连说道,“不敢不敢,张天师言重了……”
也难怪张辽对张素素这般客气,毕竟有着陈蓦这层关系在,他终究无法像曹性那样,对张素素不理不睬,在张辽看来,搞不好终究以后还得叫她一声嫂子也说不定呢。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最善于夜袭、暗杀的将领陈蓦以外,张素素确实是夜袭敌军大营的最佳人选,当然了,并不是说叫张素素亲自去,要知道,在她青州军中,可是藏着四位了不得的人物呢,董卓、孙坚、吕布、张角,这随随便便拉个人出去,都能叫张颌这等万人敌吃不了兜着走,要不是因为尸鬼无法暴于烈日之下,方才与袁绍的交战,陈蓦一方又岂会这般吃力?
当日深夜,受张素素命令的吕布、孙坚、董卓三人便带着三千青州军赶赴了黄河上游,而张角则留了下来。
不知为何,四鬼中其他三鬼都因为某些原因对张素素言听计从,然而,黄鬼张角却好似存在着某些无法深究的原因,整日里呆在帐内,并不露面,说起来,除了当初张宁夜袭天师府张角曾经召九天神雷将她拦下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任何举动。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他的身份,张素素也是听之任之,毕竟那可是她的伯父,虽说对于张角把她交给张梁抚养一事至今亦有些耿耿于怀,但是说到底,张角总归对她不薄,毕竟在张素素小时,张角也是很疼爱她的,只可惜这位大贤良师太过于不把上天放在眼里,以至于后几年身染重疾、卧病在床,是故逐渐与张素素接触地少了。
不过即便如此,亦是相当了不得,毕竟董卓、孙坚、吕布那可是数年前世间唯一的三位武神级人物,谁会想到他们有朝一日竟然会处在一个阵营当中,三位武神级人物,光是想想就令人兴奋,除了张宁这样强地不像话的存在,即便偌大天下,又有谁能抵挡三位武神?
至少陈蓦是办不到的,不,应该说,十个陈蓦也绝对挡不住这三位武神,毕竟武神级与万人敌,期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更何况据张素素说,这几位当初的武神在变成尸鬼时候,其实力又增强了一筹,想想就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正如司马懿所预料的那样,袁绍果然是早有准备,唔,应该说白马渡口上游那位袁军将领辛评早有准备,但是很可惜的,他的对手太强大了。
虽说辛评麾下有整整四万多兵马,但是依然无法阻挡那三位如今青州军五营大将,毕竟人家是武神,档次差太多了。
但是毫不客气地说,即便董卓、孙坚、吕布未曾带着那三千青州军将士,也依然可以摧毁辛评那一座眼下还只有一堵栅栏的营寨。
不得不说,这是张素素如今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手中最强的一张牌。
差不多在次日的天明时分,董卓、孙坚、吕布这三位武神级人物便带着兵马返回了白马渡口,而当时陈蓦刚刚起身,听闻他们三人率军返回大营,愣了愣。
说实话,对于这三人夜袭成功一事。陈蓦丝毫不感觉惊讶,毕竟这三人的组合,天下何人能挡?但关键在于,这行军的速度未免有些迅速了吧?
要知道那可是距离白马渡口差不多六十里外的袁军营寨啊。就算是斥候,恐怕也要飞奔上好几个时辰,而那三千青州兵,竟然光凭一双脚在一夜之间,竟然来回奔走了差不多一百二十里?
虽说陈蓦也听说一些能够日行百里的军队,至少,他麾下黑狼骑便能做到日行一百二十里,但问题是。黑狼骑是骑兵啊,而青州兵,分明是步兵,区区步兵却在行军速度上与骑兵不相上下。这……开什么玩笑?
难道他们就不需要休息么?难道那些家伙精力充沛当真到那种程度?
虽说早些时候因为与张素素的矛盾而拒绝了担任青州军五营大将的职务,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青州兵报以异样的看法,但是此时此刻,陈蓦着实有些震惊了。他忽然发现,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张素素竟然练出了一支素质不下于黑狼骑的军队。
不会是用了那个吧……
陈蓦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不由想到了当初在颍川黄巾大营时所见到的黄巾力士。以及那些由张宝所炼制的丹药,毫不客气地说。如果当初陈蓦同一帐的士卒韩然没有捡到那些丹药,并且将其交给陈蓦的话。陈蓦根本不会有眼下这种风光的局面,即便那是他折损了诸多阳寿换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陈蓦对那些丹药依旧没有丝毫好感,尤其是当那些丹药的服用对象是那些需要肩负起家庭重担的士卒时。
回想起当初的同泽韩然在服用那些丹药后身体炸裂的景象,陈蓦猛地站了起来,径直来到了东营,因为那里是青州军的驻扎地。
而这时,东营的青州兵正在准备埋锅造饭,当陈蓦赶到时,恰巧是饭熟开锅的光景,而眼尖的陈蓦,显然看到一名看似头领模样的人,正挨个往那些饭锅、汤锅中丢一些粉末。
“你放里面放什么东西?”陈蓦当即走了过去。
或许是没有注意到陈蓦的靠近,那名头领吓了一跳,在细细一瞅陈蓦后,面色一惊。
“陈、陈将军?”
陈蓦没有理睬他的行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布袋,在望了一眼内中的粉末后,狐疑问道,“这是什么?”
那名头领愣了愣,在犹豫一下后,低声说道,“天师吩咐的,叫末将在将士们的饭菜中撒入此物,据天师说,可以增强我等的力气……”
陈蓦闻言深深望了一眼那人,随即伸出右手,取了一些粉末,放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忽然,他皱了皱眉。
因为他发现,虽说这些粉末的药力很淡,但是却与当年他所服用的丹药有着相似的味道。
“陈将军?”
“……”陈蓦抬头望了一眼四周无数个架锅,一转身朝着帅帐而去,也未曾将手中的布袋还给那个青州军将领。
“岂有此理!”当陈蓦踏入帐帐之后,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话音刚落,就见帐内传来了张宁愕然的话语。
“将军?你怎么了,何以如此动怒?”
陈蓦微微摇了摇头,他此刻并没有心情向张宁解释。
而就在这时,张素素恰巧走入了帐内,看得出来,与陈蓦和解之后的她,心情很是不错,但迎接的她的,却是……
“啪!”陈蓦的右手重重砸在桌案之上,一双虎目怒气腾腾望着张素素。
“小……小蓦?”张素素一脸莫名其妙,愕然说道,“难……难道素素又做错什么了么,怎么你……”忽然,她看到了陈蓦摆在桌上布袋,以及布袋中那些熟悉的粉末。
一时间,张素素仿佛明白了什么,在用充满愤怒的眼神望了一眼张宁后,默默转身离开了帅帐。
而张宁显然还搞不清楚状况。
“这……陈将军,这是?”
“让我静一静……”
“哦……”
见陈蓦的心情似乎很差,张宁顺从地离开了帅帐,就在她走出帅帐之后,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张素素的声音,那充斥着冷意、以及刻意压低的声音。
“贱人,你好卑鄙!——枉我还打算与你和解,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呃?”回头望着张素素,望着她眼中那仿佛刻骨铭心般的恨意,张宁首次没有因为她出言侮辱自己而感到愤怒,因为此刻的她,尚未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张素素那携怒离开的背影,张宁低头望了一眼手中那卷干净的绷带,着实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只是来替陈蓦换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