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的一句话,颠覆了所有正常人的认知。
历来弹劾严党的都怕事情泄露,一个个不敢走通政司,生怕被严党察觉,不是送到左顺门,再有就是伪装成贺表,总而言之,是越秘密越好。藏着掖着,至少要在上奏之前保证万无一失。
哪怕用尽了办法,很多弹章还是送不到嘉靖手里,就被提前截获,弹劾之人落了一个丢官罢职,家破人亡。也有人虽然奏疏送上去了,却是严党故意放水,比如沈炼、杨继盛等人,他们一腔热忱,想要为国除奸,却因为被抓到了疏漏,反而被严党构害。
总而言之,弹劾严党的人不少,像唐毅这样广而告之的,却没有一个。
在场的官员都只当他在说笑话,连严世藩都如此。
想想也是,三年前,这小子就敢灌自己酒,三年过去了,他地位今非昔比,肯定更加猖狂。
严世藩心里头恼恨,可是他也知道,唐毅不是他现在能动的,更何况他还想把唐毅收归帐下,到时候开海的源源暴利就都会流到严家。
严世藩这家伙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或许有些夸大,但是他的确精明过人。眼看着严嵩一天天老下去,他严世藩又不是两榜进士,一旦老爹死了,他就没法在朝堂立足。严家树了多少敌人,都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严世藩一清二楚,只是到了如今,他没有回头路而已。
严世藩也想过,要想保住严家的荣华富贵,唯一的办法就是学晋商,用海量的银子打造出无与伦比的利益网,跻身大网之后。就谁也奈何不了他。
要想做到这一步,开海,唐毅。就是两个绕不开的议题。
严世藩刚见面的时候,就说是唐毅干掉了老匹夫李默。他并不全是恶意,只是想借此逼着唐毅表态,倒向他们严家,然后就尽释前嫌,大家手拉手,做好朋友。
天可怜见,这些年来。得罪过严世藩的,哪一个不是身败名裂。严世藩只觉得他能如此对待唐毅,那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你小子还有什么犹豫的,不赶快纳头便拜,归入麾下,还等着什么?
或许是在高位时间久了,总觉得别人要围着自己转。
严世藩万万也想不到,唐毅竟然如此不买账,他强压着怒火,独眼之中。寒光四射,怪笑道:“唐状元,你看看一句笑话。把大家都吓成什么样子了?下回可不要这么说了?”
能推说是玩笑,已经是严世藩最大的让步。
哪知道唐毅丝毫不领情,傲然说道:“小阁老,弹劾堂堂三品大员,岂是能开玩笑的?
唰!
众人只觉得温度一下子低了两三度,一个个缩脖子打冷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唐毅,心说这位状元郎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是千年以来,第一个六首魁元,又十分受宠。但是你要知道。严世藩是何许人也?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那么强悍的李默都被人家放倒了,满朝中。六部九卿,都是严党的人。你一个小小的状元,敢跳出来和严党作对,不是找死是什么!
有好些人就想过来劝说,哪知道严世藩一瞪眼睛,把他们吓得浑身哆嗦,连忙后退。
严世藩上下打量着唐毅,桀桀怪笑道:“唐状元,我严东楼这辈子就佩服英雄好汉,你敢当众说出来,哪怕你进了诏狱,我严东楼也会给你送一床被子,让你死的舒舒服服。”
“哈哈哈,严大人,说的这么邪乎,你怎么就知道我弹劾一定失败呢?”
严世藩仰天狂笑,猖狂到了极点,“我当然知道,严某一心为国,不计毁誉,朝野上下,人所共知。这些年来,多少小人都想弹劾严某,可惜,他们都完蛋了!不差你唐状元一个!”
严世藩的威名不是靠着他叫唤就能得来的,背后是累累白骨,堆积如山。在场的官员无不骇然,一个个对唐毅都投以同情的目光,心里头忍不住哀叹,大明朝两个六首,黄观投江而死,现在唐毅又要折在严世藩手里,真是天妒英才啊……
就在众人给唐毅提前判死刑的时候,唐毅却从容地一笑。
“小阁老,你既然这么自信,那在下就把话挑明了。我弹劾的罪名就是恃宠而骄,怠慢亲王!”
唐毅说完,目光威严地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不少高官竟然吓得不敢和唐毅对视,一个个扭过头去。
“哼,诸位大人,想必也听说了,严世藩这厮竟然克扣裕王府的俸禄,王府受损至今,他身为工部右侍郎,竟然不知道修复,还敢推诿卸责,简直罪无可恕!裕王乃陛下之长子,自古以来,父子一体,君贵臣荣,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如今陛下亲子居于简陋之宅,身为臣子,就不知道汗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