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蹄声传来,官道上远远跑来一队车马。
车队正中的一辆马车上,帷帘轻轻掀了起来。一个四岁左右男童清俊的小脸从窗中透了出来,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着。
“阿晞,快坐回来。”随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一只白嫩秀美的手伸到窗前,将帷帘放了下来。
谢晞转回头,对着女子笑着说道:“娘,阿晞想歇歇了。”
崔娆用手戳了戳谢晞的额头,嗔道:“顽劣!什么累了,怕又想下车去疯吧?”
谢晞坐在身边的母亲,傻呵呵地笑着。
“爹爹,蕤儿也累了呢。”六岁的谢蕤,在谢浔怀里扭了扭自己的身子。
谢浔将女儿搂紧,对着崔娆笑道:“前面便是显阳城了,我们便在城里歇息一天吧。”
崔娆无奈地瞪了谢浔一眼,说道:“就你宠着他们!阿蕤这么大了,就让她自己坐吧,你却非要抱着她。现在阿晞想玩,也就这么由着他。这么走下去,要什么时候才到陈郡啊?”
谢浔笑着说道:“我们这是回老家祭祖,也不急着赶路,孩子们高兴便是了。”
因为谢家两房都有了男丁,这年中元节,谢韶便叫谢沧与谢浔带着儿子回乡祭祖。
崔娆瞪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
谢浔笑了笑,便掀起帘子,对着骑马候在车旁的安辰说道:“安辰,你去跟二公子说一声,今日我们便在显阳歇一天。”
“是。”安辰领命而去。
听到这话,崔娆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显阳城外有个紫霞观。”
谢浔点了点头,说道:“嗯,怎么了?”
崔娆抬起头,看着谢浔说道:“听我娘说,萱姐姐便在这显阳城外的紫霞观修行。”
桓萱当初离开后,便跟着灵安散人学医术,破了那续命保心丸的配方,靠着长年服药此药,倒真把这性命保了下来。去年她满了师,却不愿再回建安,来到紫霞观出了家。
听了崔娆的话,谢浔默然不作声。
崔娆又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了,既然都走到显阳来了,我也想去看看她。”
闻言,谢浔抬起头来,盯着崔娆。
其实,谢浔对桓萱颇为不喜。因为桓萱之故,害他差点与崔娆错过,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可事过境迁,如今桓萱已出家,自己与崔娆又如此美满。他叹了一口气。算了,往事,便让它化作云烟吧。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来,将崔娆的手握在掌中,轻声说道:“你若想去,那我便陪你一道去吧。”
听谢浔说要陪自己去,崔娆有些意外。她知道,谢浔一向不喜桓萱,故而自己几乎不在他面前提起她。可没想到,他居然愿意陪自己去见桓萱。
她了呆半晌,才说道:“那阿蕤和阿晞呢,与我们一同去吗?”
谢浔也知道,当初桓萱对自己很有几分癫狂的。这一回去见她,也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万一她又发起狂来,吓着孩子便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皱着眉头:“蕤儿、晞儿还小,又要行山路,不方便,还是别带他们去了。将他们交给二哥、二嫂照看,就我们俩去便行了。”
崔娆想想也是,便望着谢浔笑着点了点头:“好!”
到了烟霞山脚下,谢沧与恩平县主找了个茶肆坐下,便让七岁谢煚、五岁谢昉、三岁谢晨与谢蕤、谢晞姐弟在一旁玩。让下人们看着孩子们,他们夫妻俩便坐着悠哉地饮着茶。谢沧还特意跟自己三个儿子说,不能欺负谢蕤。
如今谢家孙子辈中,只有谢蕤一个女儿,在家中她便特别得宠,其他四个男孩子不论大小,都要让着她。
恩平县主对此羡慕不已,总夸崔娆会生。
崔娆每回听到恩平县主这么说,想到自己还曾因为生了女儿而失望,便觉得自己当初又傻又可笑。
谢浔将两个孩子交给谢沧夫妻之后,便与崔娆沿着山路上山,往紫霞观而去。
紫霞观在此地很有名气,两人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
崔娆在门前请了位道童去传话。
没多久,那道童便回来了,却说道:“清乙道姑说自己已是方外之人,已无俗家亲人,故而不便相见,还请二位回去。”
听了道童的话,崔娆呆了半晌。
没想到自己特意来看桓萱,却被拒之门外。
听了道童的话,谢浔却是满心不爽,拉着崔娆说道:“阿娆,既然如此,我们便离开吧。”
崔娆叹了一口气,对着道童说道:“既然她不想见我,我也不强求,只是请仙童传个话,便说崔娆祝她一世安康。”
道童行了一礼:“小童一定将话带到。”
往回走,崔娆一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这么多年了,桓萱不愿意见自己,定然还是怪自己。
谢浔拉着崔娆的手,轻声说道:“阿娆,不爽快之事,无谓多想。我们早些回去吧,阿蕤和阿晞还在等着我们呢。”
崔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与萱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如今却弄成这样。”
谢浔将她轻轻拥在自己怀中,劝道:“你别多想了。是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怪不得你。”
“嗯。”崔娆转过脸来,对着谢浔微微一笑,“如果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选你的,谢浔!哪怕所有的人都背弃我而去,我也不悔!”
闻言,谢浔呆了呆,转过脸去,唇边是掩饰不住的微笑。
回去的时候,谢浔一直拉着崔娆的手,来了人也不避开。
崔娆与谢浔两人如今也才二十出头,生得又是男的俊,女的俏,走在山间,甚为惹眼。
来往之人,不免盯着二人多看几眼。被谢浔这般拉着手,崔娆着实有些不自在。
她挣脱了几下,没能挣开,也就由着他去了。
七月的天气,有些热。走了一段,崔娆便有些口渴了。
谢浔一听,抬眼四处望了望,便看见山间有一处隐映在竹林后面的人家。
他转过头来,对着崔娆说道:“前边有户人家,我们去讨些水喝吧。”
“好。”崔娆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这户人家门前,谢浔正在上前敲门,崔娆拉着他,说道:“三郎,还是我去吧。妇人家,好说话些。”
“嗯。”谢浔点了点头,“我就在你身后。”
崔娆微微一笑,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很快,便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谁?”
崔娆一怔。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定了定神,又说道:“小妇人路过此地,有些口渴,特来讨碗水喝。”
“稍等,我来开门!”话音一落,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前。
崔娆看见此人,人一下便呆住了,半晌,才惊叫道:“世子,是,是你?”
那男子看见崔娆,愣了一下,望着崔娆,问道:“姑娘认识在下?”
闻言,崔娆一怔。
看这模样,他不认得自己了。
定了半晌,她又试探着问道:“你不是世子?”
“世子?”男子皱着眉头,“是谁?”
“哦,那可能我认错人了。”崔娆赧然笑了笑。
男子咧着嘴笑了起来,说道:“姑娘也许没认错。我几年前受过伤,往事一概皆不记得了。”
“那你也不认得我了?”崔娆惊讶地抬起眉。
男子盯着崔娆,怔了怔。这女子的脸,确实有些面熟,而且感觉非常亲切,可他实在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他望着她问道:“姑娘可是我的故人?”
崔娆一怔。既然他已经不记得了,无谓在让他知晓那些往事。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说道:“应该是我认错人了。我认识的那个人,七年前便故去了,你长得很像他,但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