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让人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看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像大英帝国中枢那些毫不了解亚洲情况的人物,到了这里,将他们这些老外交人员视为已经土著化的白痴,哇啦哇啦的只顾发表自己不切实际的意见。
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徐一凡漏夜赶来的准备,原因无他,大英帝国冠绝全球的实力使然。徐一凡此时,已经到了得英国支持便得天下的地步。作为一个土著军阀,他吃相再难看也是正常的…………何伯和沃特斯很有默契的换上了睡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以一种最为懒散的态度挫挫徐一凡那点打赢了曰本的锐气。
不管你是不是在东亚击败了一个国家,但是你徐一凡在大英帝国面前,也只有听候我们的安排,乞求我们的帮助的立场!
在自己的卧室,何伯公使静静的翻着一本俄国小说。卧室壁炉的火苗跳动,照在他已经全然白了的头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里壁钟打十二点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何伯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年纪大了啊…………在沙发上面坐几个钟点就已经觉得浑身酸痛。也许将现在东亚的局势安排好之后,就该退休了?真是怀念伦敦的坏天气啊…………如果觉得伦敦的天气不适合一个老人的退休生活,也许自己可以在巴西买一个牧场,享受那里的阳光和海滩?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觉得,徐一凡竟然让他等了半宿!
何伯摇头苦笑,走出了卧室,想到大厅酒柜里面倒一杯白葡萄酒。轻轻推开门,就看见沃特使穿着一件样式高贵的丝绸睡衣,拿着一个空酒杯也走了出来。一老一少对望一眼,都忍不住一笑。沃特使晃晃手中的空酒杯,向何伯点头示意。
两人正准备走到酒柜前面聊几杯的时候,就隐隐听见领事馆外头铁门上面的拉铃响声。铃声响了没几下,吸烟室里头巴纳德领事就冲了出来,他还穿着一身正式的礼服,硬领搭拉下来,睡眼惺忪的冲出来。何伯和沃特斯可以高卧,可他巴纳德却不能睡,既然何伯和沃特斯感觉徐一凡要来,他就得做好接待的准备!
他在上海不力的工作估计已经给何伯这个中国通摸清楚了,这些事情上头再不卖力,那他巴纳德先生可就真的没得混啦!
巴纳德估计都没看到两位大人物走到了酒柜前面,拉开大门风一样的就冲了出去。何伯和沃特斯对视一笑。
“这个小巴纳德啊,他二十九岁来到中国,一转眼就是十一年,却仍然象以前那个毛头小伙子…………”
“中国没有阁下在这里坐镇,真不知道大英帝国的利益会损失成什么样…………”
两人交换着没营养的对话,心里面却提足了精神。漏夜而来的,除了徐一凡还有谁!不知道这位中国的新权力者看到他们在这里,该是怎样一种卑躬屈膝的表情?
在非文明世界,和这些土著打交道,大概这是唯一的乐趣了吧…………大门又哗啦一下被推开,巴纳德又冲了进来,他脸色隐隐有点铁青,这下才看到了何伯他们俩人,他走到酒柜前面,低声对何伯道:“公使先生,来的不是徐一凡,而是他的随从,是他的卫士,他的仆人!这个无礼的土著军阀!”
何伯一下闭紧了嘴,用力摆摆手。哪怕是大清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亲王大臣,都不敢派一个卫士过来找他!他当下就想吩咐把那个卫士赶走,如果可能的话,再把他丢进英租界巡捕衙门里面呆上一宿!
短暂的愤怒在老外交家心头一掠而过,搞外交的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用事。他的目光投向了沃特斯,毕竟这次主持和徐一凡谈判的是这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
沃特斯站在那儿,矜持的微微笑着,似乎也感觉有些意外。他抬头笑道:“这位徐大人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物,难道不是么?我们可以看看他的卫士,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讯息?”
被巴纳德脸色难看引进来,正是溥仰。他穿着禁卫军的军服,板着一张脸笔直的站在厅内,他走进来的时候故意用马靴后面的马刺重重的拖着地面,在地板上面划出一道新鲜的痕迹。
贝勒爷看来对洋鬼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沃特斯却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全套笔挺西式军服的英武青年,斜靠在酒柜上面,示意巴纳德说话。
巴纳德开口就是上海口音的官话,还说得七零八落。
“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信息?徐一凡如果没有诚意,大英帝国的代表,也并不是很愿意会见他。帝国在清国有着太多的选择,而徐一凡远远不是在这些选择当中排名前面的!”
溥仰哼了一声,硬邦邦的开口回话,连军礼也不敬:“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大帅派我来送信,我就送信,你们什么态度,不关我的事情,要看你们就看,不看拉倒。大冬天被窝里头热气正睡圆了,谁乐意来这里谁是你养的!”
他溥仰当年顽劣到了姐姐带他见老佛爷他都敢胡说八道,全天下除了徐一凡收拾得了他,他溥老四还真是嘛也不怵!
一句话顶得巴纳德直翻白眼,何伯自然也听得懂溥仰的官话。他却默默站在一边,并不说话。脑海当中却电闪一般的在分析归纳。
徐一凡派出了这么一个愣头青,以这样的姿态来送信。他应该明白,他面对的是大英帝国的首相特使!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真以为,大英帝国需要他,胜过他需要大英帝国么?没错,伦敦是很担心东亚混乱的局势,更怕这里混乱的局势牵扯着那支北方的双头鹰更凶猛的向东方扑来,而这双头鹰的动向,又深刻的影响着已经变得象火药桶一样的欧洲。帝国如果不渴望东亚迅速稳定下来,并拥有一定自卫的力量,绝不会这么快的对徐一凡的接触做出反应,并派出了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作为首相特使!
但是他何伯丝毫不以为,徐一凡作为一个大清帝国的官员,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巴纳德低声将溥仰的话翻译过来,沃特斯宽容的笑了笑,仍然倚靠着酒柜比比手势。巴纳德朝溥仰伸过手来,溥仰也硬邦邦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巴纳德,巴纳德拆开看了一眼,都不用翻译了,直接递给了索尔兹伯理。
白色的道林纸信笺上面,是硬笔书写的漂亮英文。是徐一凡当年读书的时候练出来的。沃特斯看了一眼,脸上绅士矜持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下来,他默不作声的将信笺转给了何伯。
“要我将俄国打回欧洲去,支持我。你们没有其他选择,现在东亚大地,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我徐一凡。当然,如果大英帝国愿意抽调二十万以上的陆军,来到满洲和俄国展开大规模的战争,我倒是也无所谓…………可是在南非搔动的布尔人,混乱的苏丹,摩洛哥的危机,还有曰益壮大膨胀的德国,大英帝国可以放弃不管么?愿意商谈,我在自己的船上等候,租界,我实在没有兴趣来一趟。再强调一次,能够抵抗俄国的人,能帮助你们赢得大英帝国和俄罗斯帝国在亚洲的大赌局,能让俄国将注意力转回欧洲的,在整个亚洲,唯有我徐一凡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