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小王冒昧前来,多有打搅,还望海涵则个。”李贞笑呵呵地还了个礼,很是客气地寒暄道。
杜玄道乃是世家子弟,对于礼节之类的寒暄自是熟捻得很,笑呵呵地摆了下手道:“殿下客气了,您能来,老朽这蜗居可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您里面请。”
“叨唠了。”李贞抬脚要走,可却又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杜平,笑着问道:“杜老,这位青年才俊是……”
“此是犬子杜平。”杜玄道也像是刚醒悟过来一般,一拉杜平的衣角道:“平儿,还不快见过越王殿下。”
杜平原本就在暗自打量李贞,此时听得父亲提示,忙不迭地便抢上前去,要大礼参见李贞:“在下杜平,叩见越王殿下。”
杜平没有官身,他见了李贞得行跪拜礼,不过么,李贞自然是不会让其下跪的,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扶住了杜平的手,笑着道:“不必如此,你我年岁相差不大,本王就托个大,唤尔一声贤弟好了,唔,本王今日来得匆忙,不知贤弟也在此地,这枚玉佩便做个见面礼好了。”李贞伸手从腰间拽下玉佩,笑容满面地塞到了杜平的手中。
“长有赐,不敢辞,多谢殿下美意。”杜平倒没有矫情,双手接过了玉佩,弯腰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杜玄道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那块玉佩少说也是价值千金之物,眼瞅着李贞随手便将此物赐给了杜平,心中一动,却并没有出言喝止,而是笑着道:“小犬无状,让殿下见笑了,殿下请屋内坐去。”
“好,呵呵,小王来得急,尚未用膳,说不得,也只好厚着脸叨唠杜老一顿了。”李贞呵呵一笑,一副随意的样子说了一句,抬脚便往坞堡内行去。
“该当的,该当的,殿下操劳国事,以致废寝忘食,老朽感佩之极啊。”杜玄道笑着应和了一句,陪着李贞便往堡内走……
大世家就是大世家,一切应酬的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李贞等人刚才落了座,一盏清茶都尚未饮尽,酒席便备好了——四荤四素的精致菜肴,一坛美酒,既不显得奢侈,又不至于寒酸,看得出杜府之人是用了心了的。
若说杜玄道是只老狐狸的话,李贞绝对是只不折不扣的成了精的小狐狸了,这两狐狸凑一块儿聊起天来,真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古今中外无所不议,可就是没人说起眼前的政局,更没有人去提陇州杜家分支被灭门一事,宾主间笑谈甚欢,若是不知情的人到此,只怕一准以为这一老一少是多年的知交了,却又有谁知晓这两只狐狸都在不断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牌,又不断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份乐子唯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罢,至少陪坐着的杜平是看不出来的,他早被李贞那广博的见闻给彻底征服了,看向李贞的眼中满是倾慕的星星了。
酒饱饭足,闲话扯够,李贞笑呵呵地便转入了正题:“杜老实是我朝德才之楷模也,满门官宦,诸子皆是朝廷命官,父皇曾有云:我大唐能得杜家襄助,实万幸也。小王深以为然啊。”
李贞这话里自然是藏着话的,那意思就是在说,我李贞若是上了位,断不会改变李世民对关陇贵族重用的局面,这一点杜玄道自是听得懂,不过他却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笑呵呵地摇着手谦逊道:“殿下过誉了,过誉了,老朽实不敢当,身为大唐之人,自当为大唐之事尽心尽力,实本分耳,当不得殿下如此赞誉。”
哈,这老狐狸还不上钩,嘿,有趣得很!李贞自是听得懂杜玄道话里的意思,那就是在说李贞即便答应了此事,也不过是本份罢了,算不得什么承诺,这话里话外都透着千年世家的自得,听得李贞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么,李贞的演技好,自是不会露出啥破绽,哈哈一笑道:“本份好啊,唯有本份方显真性情,杜老之心胸,实是令本王钦佩不已,今日能跟杜老请益一番,小王三生有幸也。”话说到这儿,也不给杜玄道开口的机会,侧头看向了端坐在斜对面的杜平,笑着问了一句:“杜贤弟治何所学?可有入仕之打算?”
杜平正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李贞突然问到了自己的头上,一时间有些子心慌意乱,好在世家子弟的功底深厚,紧赶着便躬了下身子,借机平稳了下心态,语气恭谦地答道:“回殿下话,在下幸得当年殿下所提倡之《四书五经》,每每深研,微有所得耳,实不敢称治,至于入仕与否,得从父命,非某能擅自定夺。”
“哦?难得啊,难得,贤弟能通晓《四书五经》,当为治才也,大幸哉,小王如今府中空虚,极乏人手,贤弟可愿屈就录事参军之职否?”李贞抚掌一笑,抛出了根粗大的橄榄枝——亲王府的录事参军乃是从六品上的官衔,这个起点可是极高了,一旦熬上些资历,立马就能跃居五品朝臣之位,比起杜平几位兄长目下的职位都高出了一大截,更何况李贞乃是目下入主东宫呼声最高者,一旦李贞入了东宫,水涨船高之下,杜平立马就能成为朝廷之新贵,这等好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饶是杜平也算是沉稳之人了,一听之下,面色立马潮红了起来,恨不得立马张口便答应了下来,好在他还算是稳重,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望向了自家老子。
杜玄道如何不知李贞此来的目的除了还前次早朝之情外,更主要的是来拉拢他杜家的,可面对着录事参军这等高位的诱惑,杜玄道也一样觉得诱惑不小,只不过杜玄道毕竟是老江湖了,甚是沉得住气,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笑着道:“多谢殿下之美意,只是犬子年岁尚幼,骤居高位,恐遭人物议,唔,离明年三月之明经科也就不过半载罢,待小犬先去搏个功名,而后再去寻殿下可成?”
“这个当然,杜贤弟才高八斗,些许功名,易事耳,小王坐等好消息便是,呵呵,时候不早了,小王就不多打搅了,告辞,告辞。”李贞该传的话已经传完,至于能不能将杜平绑架到自个儿府中,李贞其实并不在意,眼瞅着杜玄道如此说法,自是就坡下了驴,笑呵呵地起身告辞而去。
李贞是潇洒地走了,可却气苦了杜平,一待送走了李贞,父子二人才刚转回厅堂,尚来不及坐定,杜平便有些子郁闷地开口问道:“父亲,为何……”
“嗯。”杜玄道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沉着脸,抬了下手,示意杜平闭嘴,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之后,长出了口气道:“此事非尔所能预闻,尔休得在外头胡言。”
“是,父亲。”杜平尽管心里头不怎么开心,却也不敢再多言,恭敬地应答了一声。
“罢了,平儿,你也不小了,而今的朝局你也该心中有数罢,此时尔入越王府尚不是时机,放心好了,为父不会让你吃亏的,下去罢。”杜玄道自是清楚杜平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不忍见爱子难过,这便含糊地提点了一句。
“是,孩儿明白了。”杜平绝对是个聪明人,一听之下,登时便醒悟了过来,暗叫侥幸之余,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退出了厅堂。
“来人,备车,老朽要到长孙府一行!”杜平退下后,杜玄道默默地沉思了良久,突地放声大喝了一句,立时惊动得阖府一片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