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偿又如何,无偿又怎样?苏君逸不打算再用金钱来折辱周亦铭,因为经过这一次的事,她对这个周叔叔有了新的认识,之所以还拿“无偿”还是“有偿”说事,是因为,在他没有放弃这个幌子之前,她只好配合。
是的,他计较律师费,计较联络吴三强时自掏腰包的钱,这有什么?换作是她苏君逸,难道就甘心为了帮助别人而倒贴?她不是圣母,自然也不会要求周亦铭做圣父。
以前她总是拿钱财堵他的嘴,那是因为她幼稚,她无知,她的心被其余的事情蒙蔽。今天,迎春花下,她的心明净无尘。
周亦铭哪里知道苏君逸的这一番心理变化,他只当她还是老样子,闻言,却没有接这话茬,回答苏君逸的是沉默,是慎重思索的凝重气氛。
良久,大概是将词语组织妥当了,周亦铭终于开口:“你觉得,欧阳文凯到底能把组织做到多大呢?上次在你们秀水村,被张楚拿下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明确一点说,是属于你们市的这一部分。欧阳文凯的触手所能搅合的地方,比你想象的多去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难道那两本日记本不能给他定罪?你们不会把那些受害的女人找出来作证吗?”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根本不敢相信,做出了那种事的人,居然还有机会脱身?
难得严肃,周亦铭摇头:“你上交的那两本,已经代表不了什么了。欧阳文凯钓上的那些女人,基本上都是心甘情愿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那里也有类似的日记本,但是纪录的东西却是对你母亲不利的。”
“你是说,就像我得到的那两本一样,把大多数责任推卸到其他女人身上了?”震惊!苏君逸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平心静气的说话了。
这个欧阳老贼,怎么可以那么狡诈!怎么可以!
“最糟糕的情况,我和张楚一直不想告诉你,欧阳文凯被抓,是故意的。他只是算无遗漏的将他自己也当做了一个棋子罢了。如今进了拘留所,他主动招供,张楚那边按着他提供的线索,确实已经搜罗来一大堆类似的日记本。他才是真正的赢家,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警方大概不会再对他做出什么反应了,很快,他会被释放,只顶着一个聚众斗殴的罪名。要保释这么个罪名下的人,易如反掌。”
周亦铭一字一句的说着,一刻不放松的盯着苏君逸的表情,直到他说完,她从乍听之下的震惊,过度到接受现实后的愤怒,到了最后,她却又平静了下来。
“谢谢!”说完这两个字,苏君逸陷入了沉默,周亦铭耐心的等着,并不催促,眉梢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大名鼎鼎的贼枭,怎么可能真的被我拿下了。当你们说朱云龙背后有人的时候,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欧阳文凯的真正实力。不过我想,短时间内,他不敢再来接触我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没有哭闹,没有惊慌,她选择直面现实,并积极的规划着之后的行动。
“帮你做事,这个等会再说,我想提醒你的是,他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呢,而那鱼——”
“那鱼便是我。”苏君逸打断周亦铭的话语,说出了最可怕的真相,声音镇定,却透着些许嘲笑的意味,“我有什么好的,在空难之前,家人不待见,在空难之后,被人围着追着骗钱。他所图的,除了新鲜,就是钱财了吧。我只是碰巧符合了这两个条件而已。不过无妨,且叫他慢慢等着吧,等到最后,不把他彻底折进去,我是不会罢休的!”
恶毒的誓言,出自一个十八岁生日刚过不久、还在象牙塔中读书的高中生,周亦铭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
那一个决定,在不久之后,夺走了欧阳文凯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一刻,他看着苏君逸,做了一件他早就想做的事。
静默起身,拿起公文包里的大哥大,周亦铭踱出病房,拨通了几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护工到来,并在周亦铭的要求下,出去帮苏君逸准备夜宵。
从打完电话进来后就不发一言的周亦铭,火速将没有处理完的文件做了最后的批注,又将那件乔装用的棉衣丢了出去,约莫再过十几分钟护工就要回来了,收拾完一切琐事的他,终于站到了苏君逸面前。
忙着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苏君逸,因面前的光线忽然一暗而抬起头来,闯入她视线的,是一个迅速矮下来的身影,须臾间,她的眼前又明亮一片。
周亦铭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她,就那么抱着,也不说什么,叫没谈过恋爱的苏君逸忽然有点吃不消,她的心跳难以自制的加速,像是在强烈抗议这个登徒子的鲁莽举动。
反抗不得的她,只好像受刑一般煎熬着,直到那颗心快要蹦出嗓子眼时,直到她以为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时,周亦铭终于在她耳边轻声呼出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成为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撑着她的精神支柱,成为了她反复在书本上涂写的字句。
在苏君逸回答些什么之前,周亦铭忽然松开了怀抱,他起身,拍拍姑娘的肩,随后走到窗口,拎起被他放在椅子上的公文包,挥挥手,不再看身后一眼,连夜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