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太子妃?”
程瑜瑾剪掉盆栽上的老枝枯叶,悠悠地说:“花最重要的就是勤修剪。如果不及时剪去长歪的、腐朽的枝节,那这些部分就会抢夺整株花的养料。长此以往,曾经的功臣,也会变成害整个盆栽枯萎的罪人。”
程瑜瑾说着,精准剪断一根枝叶:“所以,下决心一定要快,而且出手就不能反悔。不然要剪不剪,或者剪了一刀却没有掉,还不如不出手。”
连翘听得似懂非懂,程瑜瑾已经放下剪刀,在银盆中洗手。和着清脆的撩水声,程瑜瑾的声音也轻不可闻:“到了时机当机立断,没到时机……那就忍着。”
外界流言愈演愈烈,许多人都等着看程瑜瑾的反应。然而他们等了许久,程瑜瑾……没有反应。无论外人如何说,程瑜瑾只是待着慈庆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读书写字养花散步,自给自足,十分沉得住气。
到最后,反而是杨家沉不住气了。九月中旬的时候,杨太后的病突转之下,一下子病得下不了床。杨皇后急召所有宗亲入宫侍疾,连窦希音也出来了。
皇帝虽然没有通知程瑜瑾,可是这种情况,程瑜瑾再当缩头乌龟就要被人指点不孝了。她在名声上绝对无懈可击,于是特意大张旗鼓,让人搬着软垫、轿辇、急救药等许多东西,浩浩荡荡,一路只差敲锣打鼓,赶去慈宁宫侍疾。
程瑜瑾一进殿,她一个人的团队几乎占满半个宫殿。程瑜瑾怀孕已经七个月多月,普通孕妇七个月的肚子也非常可观,何况程瑜瑾是双胎。她艰难地进殿后,所有人瞧见都捏了把汗,恨不得给她搬张座椅,让她赶紧坐下,千万别走动了。
但是程瑜瑾不,她偏偏要孝顺地挤到杨太后塌前侍疾。程瑜瑾随便拿点东西,两边人看得心惊胆战,纷纷夺过来以身相代。到最后,哪里像是程瑜瑾来给太后侍疾,分明是他们这些人伺候程瑜瑾。
杨太后看着不说话。杨太后的脸色还如往常一般怏怏的,看不住病情有没有恶化,但是好转确实不像。他们这里折腾了半天,外面传话,说法灵寺师太来了。
法灵寺便是给杨太后算卦的尼姑庵。众人听到纷纷让路,程瑜瑾也抬起手,让杜若扶着她起身。
法灵寺师太进殿后,先给皇帝皇后请安,然后又双手合十给众宗亲皇族请安。杨皇后面有焦急,说:“师太,先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快先来看看太后娘娘。”
“贫尼遵旨。”老尼对皇后行了一礼,上前对着杨太后掐指推算。老尼掐了一会,又仔细望着杨太后面门,最后合手长叹:“贫尼无能为力。”
众人大惊,杨皇后更是颦着眉问:“师太,你这是何意?上次来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几天,你怎么就说无能为力了?”
老尼敛着眼睛,一派方外之人的淡漠慈悲:“上次贫尼来,太后虽然病弱,但是木相蜿蜒连通,尚有生机流转,当初如今贫尼再看,木属性已经被锐金从根上斩断,只剩下根部艰难残喘。若再耽搁几日,紫禁城内木相被克死,皇太后无天生土木温养,恐怕病更难养好。”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人说话。杨皇后轻微地瞥了程瑜瑾一眼,问:“那师太说,如今该如何起死回生,力挽狂澜?”
“贫尼上次便说过,五行相生相克,金相太强,便会克制与其相克的木行,等木被消磨殆尽,五行缺了一行,整个循环便不能再继续。如想解开太后之劫,只需让金属性太强的人暂避宫外,等木相集聚天地能量慢慢恢复过来,五行正常流转,太后的身体自然就好了。到时,自可让属金之人回来。”
这个师太的话自圆其说,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两边的人听了都连连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因此,便不妨有些忍气功夫不好的人,悄悄抬眼来看程瑜瑾。
宫城早就有流言,程瑜瑾肚子里的小主子投胎到东宫嫡长位置,贵气太重,克太后,也有碍别人的运道。结合这段时间程瑜瑾的表现,和杨太后越发严重的病情,似乎和老尼说的,十分吻合。
程瑜瑾察觉到许多人在看她,她脸上一丁点退缩害怕都没有,依然镇定自若地站着。她表现的无所畏惧,可是心里,忍不住涌上一阵无力。
她不怕阴谋阳谋,甚至不怕背后暗箭,但是这种莫须有的,上下嘴皮子一动便言之凿凿、众口铄金的“不详”,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证。
听闻民间有村民用火刑烧死他们认为的不祥之人,没想到宫城里,这样可笑可悲的事情也不能幸免。她可以证明自己无辜,可以证明自己有能力,但是她要怎么证明,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不祥呢?
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但是巫道头头嘴皮子一碰,有心人一煽动,便能毫无理由,也不需要理由地逼死一个人。
皇帝此刻也沉吟不语。其实,他是有些信的。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也不好。
水火土木金,五行相生相克,如果是宫里的木被克制得奄奄一息,他近来莫名身体病弱,也找到了理由。
程瑜瑾看向皇帝,当她发现皇帝也不说话的时候,心里就彻底凉了。皇帝能理所当然地说出“生出两个男孩就溺毙一个”,怎么能指望皇帝站在程瑜瑾的角度上保护她的利益呢。程瑜瑾的心越沉越深,她正打算说话自救,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唱喏声:“太子到。”
太子?所有人都吃惊地朝外看去,太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