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可谓亮眼至极,但是她太瘦了,手细的几乎只剩骨头,脸虽白,但是却是不太健康的青白色,隐隐都能看到血管。配上大红衣服后,并没有将她的脸色映衬的红润,反而显得她尤其伶俐瘦小,几乎连衣服都撑不起来。
被红彤彤的颜色一照,简直像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一样。
程敏看了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程瑜瑾今日也穿了一身红,可是程瑜瑾穿着便是人比花娇、明艳四射,换成程瑜墨,就显得长袄拖拖沓沓,衣服压主。
众人怜惜程瑜墨刚刚流了产,都没有提起她气色很差。众人坐着说了一会话,院外传来一阵问好声,其中还有给太子的请安声。程瑜瑾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李承璟和程元贤等人过来了。
隔间里的女眷全都站起身来,本打算恭迎在门口给皇太子请安,可是才走了一半,李承璟就已经掀帘子走进来。众人一看忙不迭蹲身,李承璟只是随意挥了挥手,说道:“程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眼睛完全没有看程老夫人等人,而是径直走到程瑜瑾身前,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李承璟到后宅,自然是程家男子一起陪着过来的。此刻所有人的夫婿一同进门,唯有李承璟直接走到程瑜瑾面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扶住程瑜瑾,动作自然而然,毫不避讳。
其他夫妻都端着手站着,瞧见这一幕,齐齐失声。
庆福郡主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眼睛落在太子的手上,简直不敢相信。寻常男人都要在外人面前端着大老爷的架子,和妻子说句话简直像是屈尊纡贵一样,而李承璟贵为皇太子,竟然为程瑜瑾做到这一步?
庆福郡主的想法还没落,程元贤便拱手喊了句母亲,庆福郡主收回心思给程元贤问好,程元贤也不过点头应了一声,架势十足。
其他夫妻状态都差不多,尤其程敏、庆福郡主这些是老夫老妻了,已经分房睡许多年,见了面打声招呼就已经是极其给正妻体面,肢体接触早就没了。
而这时,李承璟还握着程瑜瑾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低声问:“还头疼吗?”
昨天朝贺,程瑜瑾免不了饮酒,今早醒来的时候就有点头疼,但是并不严重,不至于影响日常行动。程瑜瑾摇摇头,说:“早就没事了,我又不是瓷做的,怎么就至于这样娇弱了?”
他们两人低声说话,其他人见着,相对无言,最后还是程敏笑着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感情真好。我们老夫老妻,比不得你们少年人,新婚燕尔,情深意浓。”
这话满是调侃,程瑜瑾脸颊微红,不好意思接口,是李承璟笑着应下:“她酒量不好,一旦沾酒,第二天起来总是要头疼。昨日朝贺,她又喝了不少酒,我若是不看着,她肯定又说没事。”
满屋子人笑了,程敏瞧着程瑜瑾,说:“太子妃从小便是这样的性子,无论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撑着,从不肯和大人说实话。如今可算有人管着你了。”
男人的脸皮似乎天生厚一点,程瑜瑾做不到像李承璟一样笑着应承,只好在众人的打趣中低头,避开程敏调笑的视线。
程老夫人见状心生感叹,多么熟悉的一幕啊,程老夫人记得李承璟还在程家的时候,就经常提醒程瑜瑾喝水喝茶,当时程老夫人还觉得这两人真有夫妻相,后面果然成了夫妻。
而且一举一动,像极了世人想象中的完美家庭。天底下夫妻模板,就该照着这两人刻。
程老夫人咳了一声,说:“太子对太子妃细心体贴,老身看着着实欣慰。都别站着了,进里面说话吧。”
众人齐齐应声,相互礼让着往里走。无疑,程瑜瑾和李承璟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他们俩进屋后,正堂仿佛呼啦一声就清净了。
程瑜墨站在最后,嘴唇苍白,面无血色,连上好的胭脂都遮不住。程敏方才为了颜面好看,说他们是老夫老妻,不及少年夫妻亲密。可是,程瑜墨和霍长渊也是刚成婚的年轻夫妻啊。
中秋出宫后,霍长渊果真将苏可儿嫁了出去,无论苏可儿和霍薛氏怎么哭闹,他就和铁了心一般,完全不留情面。程瑜墨以为闯入他们婚姻的第三者走了,他们就能恢复原样。可是感情就如瓷器,即便恢复平静,看起来光亮如初,但是那道裂痕,永远横亘在那里。
程瑜墨便又觉得,或许是他们不小心失去了一个孩子,霍长渊心有芥蒂,才变成这样。没关系,她还年轻,等他们再有了孩子,霍长渊一定会变回来。
程瑜墨为自己鼓足了劲,可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和霍长渊基本没有交流了。因为刚被宫里训斥过,霍长渊不能纳妾,只能继续在她屋里睡。可是即便两人同处一室,一天到晚,他们俩时常说不着一句话。
程瑜墨感到可怕,这不就是她从前最鄙视的,大伯母庆福郡主和程元贤的婚姻模式吗?她从前对庆福郡主毕恭毕敬,可是私底下,十分不以为意,甚至不惮恶意地想,庆福郡主又老又凶,像个母老虎一样,难怪男人不愿意碰她。程瑜墨那个时候年轻、活泼、青春美丽,被哥哥和表兄弟们捧着,她信心满满地觉得,自己日后嫁人,必不会如此。
她看不上周围长辈平淡如水、完全在死熬日子的婚姻,并且武断地想,谁让这些女子没有魅力,抓不住男人的心。她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程瑜墨慌了,开始想方设法和霍长渊亲近,她当真觉得只要他们再怀上一个孩子,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可是程瑜墨这时候发现,她对霍长渊没有吸引力了。
霍长渊看着她,平静耐心,似乎是忍耐又似乎是疲惫。他不再在她面前端着侯爷的架子,不惮于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最差的一面,程瑜墨觉得这是好事,说明霍长渊当她为自己人,才不再浪费精力。可是霍长渊看向她的目光中,再没有欣赏、打量、情欲,也不会留意她的穿着和打扮,明明他对其他丫鬟并不是如此。
他看她,再不以看女人的角度。
恍若伏暑天气坠入寒窟,程瑜墨脑子都懵了。为什么会这样呢?霍长渊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
程瑜墨消沉了很久,最后告诉自己,这是这是夫妻感情必经之路,婚姻的最终归宿。热恋如一把火,等烧干净了,最终会回到平淡如水的生活中。
程瑜墨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她和霍长渊有感情基础,已经比那些盲婚哑嫁最后成了怨偶的夫妻好了许多。他们如今互不说话,只不过是顺应婚姻发展规律罢了。
可是今日程瑜墨亲眼看见太子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程瑜瑾,程瑜瑾也站在太子身边,听到众人的调侃含笑垂眸,理所应当地躲在太子身后。说到醉酒的时候,程瑜瑾还悄悄瞪了太子一眼,太子瞥到,也只是笑。
他们的这些动作日常而琐碎,平平淡淡像民间夫妻过日子,但是其中的张力完全不同。
爱是瞒不过人的,同样,不爱也是。
程瑜墨心情突然就坠入深渊,她给自己找出来的、脆弱的借口再也欺骗不了人。这些小动作并不打眼,但是绝对做不得假。无论演技多么高超,装的多么恩爱,一对夫妻实际相处如何,是骗不得人的。
为什么呢,程瑜瑾明明那样无趣。程瑜墨忍不住想,她比程瑜瑾活泼有趣,也比程瑜瑾讨人喜欢,她和霍长渊还有救命之恩的情谊,为什么她和霍长渊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是不是当初,她真的嫁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