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想到再过一个月便是过年,到时候京城宴会一场接着一场,众多年长命妇聚在一堂,她又要被催生孩子了。
真是光想想就头痛。
程瑜瑾不想想这些令人发愁的事,礼单已经看完了,她将笔放好,把一张张将礼单整理好。放到一半,就听到外面传来宫人唱喏声。程瑜瑾起身的功夫,李承璟就已经走进来了。
“殿下。”
李承璟抬了下手,示意她起来。他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上面还留着雪粒,可见一路风雪萧萧。程瑜瑾上前,亲手拍了拍李承璟肩膀上的雪,解开系带,为他卸下披风,转身交给身后的宫女。
李承璟解开一身沉重,他握住程瑜瑾的手,带着她往里走:“门口漏风,你衣服穿得单薄,别往风口站。”
程瑜瑾顺着他的力道走,一边走着,她还用另一只手试了试李承璟手背上的温度:“殿下手这样凉,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不成,怎么在外面耽搁了这样久?”
“嗯。”李承璟点头,“在乾清宫外面遇到了兵部尚书,便多说了两句。”
程瑜瑾了悟,原来是兵部尚书。宫女此时已经换上了热茶,程瑜瑾和李承璟相对坐在紫檀雕荷罗汉床上,程瑜瑾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问:“殿下可是有心事?”
李承璟轻轻叹气,果然,程瑜瑾最懂他。他进来后仅仅是提了一句,程瑜瑾便猜出来了。
李承璟说:“我在想朝中的事。我缺席太长时间了,仅有工部支持,还远远不够。”
这当然是远不够的。六部中吏部最贵,其次户部兵部,工部乃是下下行,被文官视为明升实贬之地。李承璟诚然在工部累积了名望,可是对于整个朝堂来说,还是没有话语权。
内阁在杨甫成的把持之下,李承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先得从六部入手,再慢慢争取内阁其他阁老的支持。然而六部中吏部是杨甫成的大本营,户部也被杨家人牢牢把持着,礼部无甚紧要,刑部无人,李承璟最好也是唯一的切入口,在兵部。
可是,他是太子,这个身份是依仗,也是桎梏。他身为太子,虽然可以名正言顺参政,但是行动时也有许多顾虑,比如结党营私,比如招兵买马,便是大忌。
因此,如何结交兵部之人,就很犯难。
程瑜瑾放下橘子皮,仔细剔上面的白色橘络。她口气温和,说道:“殿下,你不妨换一个角度,迂回从之。”
“怎么说?”
“不方便结交臣子,结交他们的夫人,总是可以的吧。”
李承璟挑眉:“你是说……”
“没错。”程瑜瑾将一瓣橘子剥到自己满意的程度,递给李承璟,说,“宜春侯府虽然这些年不太争气,但是最初,确实是以军功封侯。勋贵和清流不一样,清流以科举取士,公侯却都是靠军功发家。这些年杨首辅大力提拔自己人,架空老牌勋贵,诸多公府侯府之中早就有不满之语。我是勋贵之女,并非出自书香之家,这本身,就已经是表态。”
杨甫成是文臣,靠杨太后发迹,占据了首辅之位,之后许多年也一力栽培自己的学生,在文官中当然一呼百应,但是兵权,却是一丁点都不沾。
科举出身的文人忌惮他,行军打仗的武人,却未必。
而勋贵之家,便是一代代世袭从武。当然,时至今日依然还走祖宗的路子好好去军中历练的勋贵不多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牌勋贵的号召力在军中依然强大,比如靖勇侯府,比如蔡国公府。
程瑜瑾出于私心,勉勉强强挂上宜春侯府。
霍长渊和翟延霖,至今还在军中掌职呢。其他活跃在军中的公侯之子,就更不必说了。程瑜瑾出身勋贵的背景就是天然的优势,一个是素来重文抑武的杨家,一个是祖宗有过命交情的程家之女,勋贵们亲近谁,不言而喻。
实权将军和兵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大可以作为打破僵局的突破口。李承璟想结交军中的人,那些勋贵就不想投个从龙之功吗?只不过碍于不得结党营私,彼此都不方便出面罢了。然而李承璟和这些臣子们不方便,女眷们来往却没有限制,程瑜瑾作为太子妃,结交几个公侯夫人,完全顺理成章。
更别说,她本身就是宜春侯府大小姐,社交圈本来就在勋贵之中。
李承璟一点就通透,他看向程瑜瑾,眼中十分意外:“太子妃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来以后,我全仰仗太子妃了。”
“少给我戴高帽,我就不信你自己没想到。”程瑜瑾伸出手良久,见李承璟没有接的意思,疑惑道,“你不吃橘子吗?”
李承璟依然老神在在地坐着:“送佛送到西,太子妃喂人吃东西就这点诚意?”
还要人喂,程瑜瑾才懒得理他,放在碟子上,爱吃不吃。
李承璟叹了口气,认命般自己捡起来:“你真的一点情趣都不讲。”
“我一直便是如此,太子今儿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