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宣离开后两日,若溪就隐约觉得田庄上的人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恭敬起来,却不知道是何缘故。倒是鸀萼偶尔听见些风声,说是侯府打算让她续弦,派人去韩府商量。说是商量,可这是韩府巴不得的事,怎么会拒绝呢?
若溪听了忙让鸀萼跟桂园联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府里来了消息。”鸀萼趁着跟前没人,把桂园写的信交给若溪。她打开细细的看起来,顿时有些皱眉。
鸀萼见状一怔,送信过来的是王五,他明明很高兴的恭喜,说是自己姑娘要成为林府二奶奶了。林府送了很多聘礼,整整三十六台,里面可全都是好物件。府里的老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说是府里聘了这么多太太、奶奶,唯有当年老太太的聘礼能相提并论,却也不及林府这次出手阔绰。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细节,为何姑娘面露不悦之色?
外面传来菲虹软糯的声音,若溪赶忙把信收起来。帘栊响动,胖丫头迈着小短腿跑进来,后面跟着黎妈妈抱着逸浚。
看着五官颇似二奶奶的菲虹,若溪想起刚刚信上的话,“二少爷与发妻感情深厚,在其灵前发誓再不纳妾!韩府九姑娘贤良淑德,改以继室之礼聘之。”
好!二奶奶果然说到做到,她不仅成了继室,还再也不用烦心后院添姐妹进来。她原本以为她们是包办婚姻,虽然共同生活七年积累了感情,却不过是亲情占更多罢了。可是眼下看来,林宜宣对妻子的感情很深,竟为了发妻再不纳妾。
她的心突然变得别扭,感觉自己变成了可憎的第三者,生生插进人家夫妻中间,尤其是二奶奶还是她的姐妹。她突然觉得越发的难以面对林宜宣,一想到日后要住进临风居心里就涌起一股愧疚。
“姨母,父亲来信了。”菲虹小手里攥着一封信,递给若溪让她读。
“让哥哥读给你听。”若溪笑着回道。
菲虹听了指着信封说道:“哥哥说这封信是父亲写给姨母的,他不能偷看!要是里面有提到菲虹和哥哥的地方,姨母读出来给我们听听就好。”
若溪闻言一皱眉,接过去把信封撕开,打开一瞧竟有些哭笑不得。满满一页都是在叮嘱菲虹和逸浚听话之类的话,根本就没提到她的名字。既然是这样,干嘛还在信封上写她的名字?让外人见了不知道生出多少闲言碎语,最可气的是她还要白白担个虚名。
逸浚一直安静地在听,听完说道:“姨母就给父亲回一封信,告诉父亲我和妹妹很想他。”
“眼下你学了不少字,写一封信还是没有问题的。”若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动手写信。
逸浚却一本正经的回道:“父亲在外经商,生怕我们兄妹在田庄调皮无人能管制,这才在信封上写了姨母的名字。父亲就是希望姨母严加管教,所以这封信必须由姨母来回,好让父亲安心。”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若溪不仅暗叹他们父子还真是出奇的相像,想事情做事情都是这般的出人意料。
她便停笔回了一封信,信上详细写明了孩子在田庄的点点滴滴。可到了写信封的时候,若溪却犯了难。天知道林宜宣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收信的地址写哪里呢?
“姨母只把信交给王伯,他自然会交到小厮手上。从京城到南边这一路上都有咱们家的商铺,父亲每次出门都会挨个铺子瞧瞧。小厮只去铺子里打听便能知道父亲的情况,不用费心收信的地址。”逸浚见状笑着说道。
若溪闻言便把信封好,交给田庄上的王伯。十天之后林宜宣又来了一封信,这次的口吻是对若溪,不过也全是围绕在孩子身上。只是在结尾的时候写到“天寒地冻,孩子们要多穿,你也是!”,便再无其他话了。
她收到信依旧念给孩子们听,读到这里声音一滞,面色如常的抬头却迎上逸浚闪烁的眼神。她立即觉得不自在,似乎像被人抓个现形的小偷,好在逸浚立即就低下头看书了。
这次她没有回信,快到年根的时候林宜宣回来了,派了人接逸浚和菲虹回府还捎了杏仁饼来。王伯预备下两辆马车,一辆往侯府,一辆送若溪回韩府。上车之前,菲虹抓着若溪的衣襟不放,非要她跟回侯府,逸浚反常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若溪先哄了菲虹又去安抚逸浚,她们的母亲才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现在就回去面对物是人非的场面确实难以接受。菲虹是对若溪单纯的依恋更多一些,可早熟的逸浚心情就复杂多了。
“为什么又把自己关起来了?”这次逸浚并未给房间上闩,不过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言语。
看着他瘦小倔强的身影,若溪不禁想到了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伤心欲绝的模样。她不由得走过去,想要搂住他。岂料,逸浚却抗拒的躲闪了一下,让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若溪稍微皱皱眉头,原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得到了逸浚的信任,看来实际不是那样。她退后两步坐在他对面,盯着他说道:“你有心事?能说出来让我听听吗?”
他的小脸似乎在纠结,心里在矛盾挣扎。半晌,他才落寞伤心地说道:“我和妹妹打小就不喜欢吃鸀豆,而所谓的杏仁饼不是用杏仁做得,而是用鸀豆做主料!”
原来如此!若溪听了稍微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说话又听见他问道:“我若是记得没错,上次你救父亲的性命就是在南边吧。”
呃?若溪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认为,父亲大老远买杏仁饼回来,不过是打着给她们兄妹的名义送给自己罢了。好成熟,心眼好多的小屁孩!他刚刚失去了母亲,谁若是分了他的父爱就等同他的仇人,此刻他的心里一定在怨恨自己吧。
“我知道父亲会迎娶你做继室,所以你才对我和妹妹这样好吧?”他的眼神在闪烁,显然是在矛盾挣扎,不想相信若溪的好是有目的性的,可心里却又有疙瘩解不开。
果然,做人家继母不是简单的事情!当你跟他父亲没有瓜葛的时候,人们都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善举;可一旦你进入了他的家庭,人们又全部盯着你的错处,好像若不狠毒便是伪装的太好太深的缘故。
旁观的人都是如此心态,更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孩子?若溪能理解逸浚的心情,却不想说太多的豪言壮语表白。生活就是这样,一切都要过着看。
她盯着逸浚说道:“你和菲虹不是白雪公主,更不是灰姑娘,所以我不会变成狠毒的皇后和继母。你知道,我出入侯府的时候不过是韩府的九姑娘。那时候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嫁给你父亲,更没想过会成为两个孩子的继母!
白雪公主也好,灰姑娘也罢,她们都遇见了马白马子,每个女人心中都想要嫁个白马王子,我也不例外!所以,你不要无病乱吟呻,我还没嫁过去更没把你们怎么样,我心里的委屈向谁说?你以为我就这么愿意成为继室,变成你心目中恶毒的继母?”说罢她倒了一杯茶喝,看见逸浚眼中的纠结少了好些。
“既然以后我们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像成年人一样好好谈谈吧!”若溪郑重的说着,“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得是真心和信任,问问你自己的心,我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情真意切?若是后者,你大可不用理睬我。你是侯府尊贵的长孙,我是韩府庶出的姑娘;你是曾祖父母、祖父母、父亲眼中的宝,我不过是侥幸攀上高枝的继室;你在下人眼中是不容置疑的正经小主子,我却是毫无背景毫无威信的新奶奶罢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逸浚被她的话激到,立即回道:“谁说我害怕你了?”
“那就好!”若溪见状在心中暗笑,再怎么说不过是个孩子,想跟她斗还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