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画写下和离书,态度坚决要与苏元成一刀两断,一石激起千层浪。苏氏本已是京中人关注的对象,风头浪尖上,宗妇要和离,吸引更多人的瞩目。
苏家那帮人跳着大声叫嚣下休书,甚至有人明言不放过知画,绝不会放她活着出苏府大门。
说归说,苏家到底没胆弄死秦家女儿。知画仍在后宅里照顾儿女,有条不紊命人收拾嫁妆箱笼,心里镇定无比。她自请出族又如何,身上流着秦家的血,不怕别人暗地里下阴招。
苏家为挽回脸面,列举知画数桩违背妇德之举,通告京城诸人,是苏家休弃在先,要把秦家女儿扫地出门。
秦枫听说后气得怒摔了一个砚台,他只是挑顺手一样扔出去,回头才发现乃去岁九姑爷送的苏东坡天水砚,千金难求的好东西,生是碰掉了一角。
活该,谁让砚台沾了苏字!
权贵家联姻结两姓之好,互为盟友,如不出意外,几代之内都会交好,闹得如今的局面,苏秦两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
正逢秦明还未动身回西北,大老爷召集在京的秦家几房人齐聚一堂,老一辈的秦松、秦枫并秦桦,年青一代的秦明、秦旭、秦晖、秦昌和秦昊,小一代的章哥儿兄弟两人,秦家男丁如数到场共同商榷知画和离一事。
知画自请出族是一回事,族中许不许是另一回事。当下,他们不能任由苏家人颠倒事非,空口白牙给秦家女儿脸上抹黑。
以苏元成素日行事,可以挑出来的毛病一大堆,宠妾灭妻,举止放浪,言语间又不谨慎,寻个文章写得好的御史两下就能批得他体无完肤。
这活交给大老爷,身为御史台左都御史,手下多得是会骂人不吐脏字的御史。秦松本意不赞成让侄女和离,早之前弟弟和侄儿吐过几句话,都被他给断言拒绝,发了话让知画在苏家好生呆着,他自会为侄女出头做主。可被人逼到头上,秦家若装了哑巴,苏家更当他们是软杮子捏。
光参苏元成一人还不够,苏家已经烂到根里去,不如帮着推他们一把。
秦晖把收集来的蜀派文人最近做诗词歌赋摆在大家面前,文人们心怀不满能说什么好话,骂天子、骂内阁,更有甚者编出段子影射长盛帝只听朱贵妃的话,爱妃指到那,天子就走到那......
这些诗文呈到含章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诗稿从秦松手上起,传遍屋内所有人手中,大家看过之后提出首要问题,如何能递到天子面前。
阴私见不得光的事,肯定不能找孟焕之出面。
秦晖只冷笑,前头有位冤大头等着给他背黑锅,他命人抄了一份出来走楚王在御前的路子,寻了两个内侍偷塞过去,不出三日,天子准能看得到。
三天!!赶紧接回知画要紧。
秦枫心里还有个打算,想借机迫得苏家把外孙也一并交给秦家抚养,若走正道,那孩子铁定要留在苏家,将来身份尴尬,免不了受族中人冷眼。女儿委屈求全,并非全是为了苏家那只白眼狼,更多为了外孙忍辱负重。
他又不让外孙改姓苏,只想把孩子夺来养在秦家,盼着将来有个好前程。
几下商议停当,众人也就各忙各的,秦明回西北向祖父复命,顺道回禀知画婚事风波。
秦枫亲自出面上苏家接回女儿,下休书,白日做梦,是他的女儿要和离。他手撒休书,逼着苏元成在和离书上摁下手印。
苏家老族长瞪目结舌看着嚣张的亲家公,不仅是滑头更是无赖,堂堂朝廷官员比市进泼皮还要难缠。
不同秦枫肆意刁难,知画临去时姿态放得极低,向昔日的公婆行跪礼告辞,礼数周全一如往昔。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软,哄得公婆应下让她带走一双儿女,暂住三五日后便送回苏府。
苏元成一直铁直着脸坐在一旁不发话,妻子主动提出和离真是让他丢尽面子,滚得越远越好。
知画跟随父亲出门时再次回首望一眼,郎君背过身子坐在椅上,乌鸦鸦的头发用青玉冠拢住,只留给她决绝的背影。他不想再看见她,她也不愿再同他相伴余生,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方,互不相干。
这样也好,她能永远记住首次见面的情景。上巳祈福之时,春风和畅,十五岁的少年沐光而来,笑容比春日还要温暖,做揖打招呼:小生见过秦家四小姐。再抬起头时,眼睛亮如星辰,直刻到她的心间。
一朝会晤,千日相思,夫妻结发七载有余,共枕交颈,恩爱情意全为空。
回家的路上,知画抱着儿子默声流着泪。才一岁多的月儿见母亲哭了,也伤心大哭,搂住知画,用小手给她抹着脸上的泪水。儿子也不明白为何父母要分离,忍不住问一句。
知画微翕嘴皮半晌,终是不能亲口对着儿子说出丈夫的坏话,只抚着他的脸哄道:“是阿娘不好,惹得你父亲和祖父生气,以后不能再留在苏家。”
“阿娘还会回去吗?”快六岁的孩子大致能明白一点,一语中的问到关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