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宝斋内,知言惊讶地看向来人。秦家六爷秦晖长衫风流,玉骨折扇轻挥,附庸风雅,正惟妙惟肖向一位锦衣玉冠青年介绍丹青,他也抬眼看到知言,再扫视一眼旁边的孟焕之,笑意温和:“真是巧,妹夫带妹妹也来到此处,妙!”
知言悄悄咽了口唾沫,这是她的六哥?装得人模狗样,比秦昭还要正经,事出反常必为妖,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秦晖对着正中穿着竹青色锦衣青年介绍:“楚公子,眼前这二位正是我家九妹和九妹夫,我这妹夫也有点来头,新科状元,现在翰林院熬着资历。”慵懒的声调不掩语气中的恭敬,且他是微欠身子说话。
被称为楚公子的青年隐隐是一伙人之首,相貌英俊,浑身气派不凡,目光扫过知言,与孟焕之打个照面,颔首道:“孟翰林,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算是相识。”虽是随意笑语却带着说不出的感觉,似高高在上久居于人前。
孟焕之微躬上身,做揖正经回话:“楚公子所言极是,也算谋过面。”
知言站在当地一头雾水,福身行礼后,退到一旁,偷着细观来人详情。依着秦晖的身份,状似随意,实则毕恭毕敬对待楚公子,此人来头不小。况且店外已被数个随从挡了门,阻止外人进入。店内其他客人觑得情形,身在燕京城,公子哥云集,一不小心便是个世子一类,还是躲远了为妙,故都纷纷离去。
楚公子旁若无人,闲庭信步,走到孟焕之身前,睨视缓语:“既然孟翰林闲来无事,不妨帮我参详一二。”
“楚公子有令,小生不敢不从。”孟焕之跟上楚公子脚步到柜台前,偏头微笑安慰知言。
知言注目于并立两个人的背影,孟焕之身材高出楚公子一个头顶,长身颀立,不卑不亢,为对方指点各地丹青所不同。他在外一向言辞谨慎,今天所为也在常态。
楚公子脖颈高昂,从腰直上后背都呈直线,双肩更是平直,以尊者自居,偶尔开口,拖着鼻音很不以为然。
知言偏头使眼色给三步外的秦晖,收到他轻挑眉梢和一脸坏笑。
只一烛香功夫,楚公子也选出几样丹青,自有随从给了银钱。他抬步转身出门,临了高深莫测加一句:“宁远侯府的花开得如火如荼,孟翰林可是被迷了眼?”
孟焕之自哂一笑:“小生未曾看到宁远侯府的花,更无迷眼一说。”
楚公子嘴角微不可见轻勾,昂着高傲的脖子优雅离去。秦晖做揖告别也紧追其后。
孟焕之在知言耳语轻语:“回家再与你细说。”其实她已猜到楚公子的来历,燕京城中能让首辅府家孙儿折腰的只有皇子。桂王与秦家两不相容;太子久居东宫,且身边伴读侍卫如云,外人很难□□去;眼下封王的的皇子还有皇三子楚王。
秦晖怎么会攀扯上皇子?是他自己有意为之,还是秦家挑了个合适的人选走楚王这条线?
家中大事从不对女儿家说起,知言即使回到秦家,也不能张口询问,秦晖必定也不肯说实话。
被人扫了兴,知言心里不高兴,伸出手指轻勾孟焕之的大手,放低声音娇语:“我还想再逛两处。”
“好”孟焕之眼底漾笑,携了知言的手一共坐上马车,又逛了两个首饰店,寻了一处僻静的酒楼用过饭,玩得尽兴,满载而归返回孟府。
屋内羊角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知言边挑拣着新购的花钿,一一比划在额心让孟焕之看,被刚换过衣服出来的某人揽腰抱坐在膝上。他将头埋在知言脖颈间深嗅一口气,又从她手中挑出一个五瓣梅的花钿,贴到知言的眉心,微笑说好看。
别人夸知言长得漂亮,她从不当回事,每回听到孟焕之称赞,心中顿时乐不自禁,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上笑成花。她往孟焕之怀中钻了钻,已经腻得出汗,不怕再出汗,柔声对他说起对秦晖的担扰。
孟焕之抓着知言的手心亲吻,那里尚有一处红印未消退,放倒她的身子,两人并倚到榻上说话:“六舅兄和楚王相交也不是一两日,之前我便听说过只言片语,在京中也不足为奇。”他见知言犹在担心,边替她除着钗环,柔声哄她:“知言,外头的事太过杂乱,每一样你都要忧心,如何能忙得过来。舅兄自有他考虑,为夫也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你天天心怀愁绪,反倒让我也不安,乖啊,再莫想了。”
他的神色庄重,双眸坚定,这副模样和平日里所见不同。知言戴着面具活了十五年,孟焕之何偿不是。他要收敛锋芒,应对各式人物,后宅里对着知言嬉笑随意,外间与人共处却隐藏得很深,把野心和志向都长埋在心底,经过深思熟虑后再行事,谨慎又小心。
知言应该信他,她一心想走进孟焕之的内心世界,既然这个男人已为她敞开心扉,理应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溶入理解。她知道朝中大事又如何,两眼一抹黑,不能为之分忧,更不会出谋划策,不添乱都已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