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最冷的时候,我爸出院了。
腿上的石膏还没拆,我爸是坐着轮椅被推出医院的,是我妈推的。我妈在医院里陪了我爸半个月,不管我怎么劝说都不肯回去休息,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我妈就变了许多,话说得很少,有的时候我送饭到医院里去,就看到我妈坐在我爸的床前,不知看着哪里发呆,从窗户照进来的冬天日光落在我妈脸上,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显出一丝死灰出来。
经过这件事情后,我妈竟也跟死了一半似的,关于我的事,她也不再过问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关于正平的事情,我再不想听到了。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不如人意。
父亲出院后我终于能回去了,虽然临近放假,学校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做,而显然,上回那件事,学校没打算轻易放过我。
我请了个保姆,四千块一个月,要是之前我肯定没法这么大方,四千块,我自己的工资都没比这个高多少,但是有了卖了车子的四十万后,我终于有了点底气了。
我妈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我打算带她去看看,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学校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回去,原本我回来只是情况紧急,完全没跟学校里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学期到了最后还有不少事情,学校已经看不惯我了,打来的电话语气越来越差。
我有预感这份工作真的保不住了,原本就不是我通过真材实料得来的工作,虽然这份工作也不需要多么专业的知识,只要有ppt,上课照着读也能顺利上完所有课程,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跟杜译承一样刁钻,他们只是想安安静静混个学分,最后修满学分毕业。
还真是,我放过你,你给我一条生路。
然而,这样的位置少之又少,而显然不是准备给像我这样什么背景都没有的人的。
正平出国的事情在圈子里已经传开了,我虽然没有正式回家取回自己的东西,但是只要长着眼睛,是个人都能看出我跟正平出问题了,这也是学校对我的态度一下子转换的原因吧。
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我这个人有个说不上好的地方,就是适应能力强,所以当初在知道正平跟有希的事情后没花多久的时间就接受了,这样说起来正平还真是挑对了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没有像别的女人一般撕扯着不肯离婚各种闹的原因只是我累了。
我那么小心翼翼,最后还是走到这个结果,我只觉得好累。但是我却找不到放松的方法,到了我这个年纪,责任慢慢变大,什么事情都要学会承担,我已经忘记了放松的方法,那些厚重的原文书,再也不能成为我逃避的港湾。
我依靠了几十年的港湾一下子崩塌,我一时间无所适从,当初为了保护这个港湾,我选择了婚姻这个保护伞,自以为就算结婚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可以继续沉浸在文学的绮梦里,但是我不知道的是,你每走一步,后路也在崩塌。
而现在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后退已成为不可能,前进却不知道方向。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新请的保姆用着还算满意,我妈一开始不能接受,抱怨说照顾我爸我一个人就够了,还花什么钱请保姆,但是等她在一天之内打破两个碗后,她终于放弃了。
我安慰她说,妈你就当休息休息,这么多年,也苦了你了。
我妈一直希望过上有人照顾的生活,毕竟她照顾人都照顾快一辈子了,都快照顾吐了,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被照顾着的感觉还不错。
我把我家原来一个杂物间清出来,然后又买了张床、一个柜子,给保姆住,房间有点小,但是保姆不怎么介意,毕竟一天都在做事,能睡就行。
我松了一口气。
卖车得来的四十万,除去医药费,还有最近置办的家具,还剩三十五万,还足够我请个保姆,只要家里人能过着舒服点,花点钱也没关系,原本钱就是为了家里人赚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用着也不心疼了,这是正平欠我的,而我要从他这里得到的,远远不只这些。
我的用心,我的感情抛去不说,这三年来,我尽心尽力照顾婆婆和他,付出心血难以计数,何况我还为他辞去了工作,如今落得要被学校辞退的地步,都是正平的错。
再说了,原本就是他利用我。
有这些理由,我完全可以装出个可怜的人的模样来,要是跑到大街上大哭大闹,声泪俱下地把这三年细数下来绝对可以引得大批路人侧目,这样狗血而催人泪下的故事,肯定很多人愿意听,正平也肯定不想看见这场面,他独特的身份叫他不得不要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