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对也不难,难的是那个不假思索。
先前瞧着,明明就是个痴儿……
甚至此刻看她,也十分不精明——旁人都在装镇定,她反而明显的流露出焦躁不安来。
崔道涵斟酌了一会儿,觉得雁卿八成还是蒙中的。
也只有月娘明白雁卿为什么焦虑。她就又悄悄上前握住了雁卿的手。
雁卿觉出手上一暖,心里才略安稳下来,就回头看月娘。
月娘就轻声道,“不要紧的,阿姊。”
只是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身上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呼吸也平缓柔顺起来。雁卿就回握住月娘的手,道,“嗯。”
这个时候有太监趋步上前,在阶下挺直了身板报唱道,“太子殿下到!”
一叠声的“太子殿下到”传唱过来,待那传唱声挺,便见有华服的俊美少年踩着午后寂静的长影,步履匆匆的进入了她们的视野。
先还各有心事的姑娘们瞬间都步调一致的绷紧了精神,各自垂下头去,分列到两侧。
大多数姑娘都没有瞧见他的模样,只看到那云纹金龙的兖袍和袍裾下皂色云靴步上了台阶。那云靴停处,女孩子们不觉各自惴惴。然而太子也没说什么,就只停了那么一步,就向前走去。
里间立刻便有人迎出来。太子的声音也是十分清雅平缓的,“母后身体如何?”
来人忙跟上他的脚步,道,“太医说是不当紧。只是……”
太子便又停住了脚步,“只是?”
那人便禀道,“似乎还有旁的原委,太医们尚未确认。适才白上人进去了,正在诊治。大约稍后就能……”
话还未说完,里头就钻出个人来。见了太子,倒是僵了片刻,忙上前行礼。
太子道,“出结果了?”
那人就有些吞吞吐吐的,“是……”声音不觉一低,大约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说,“是喜报。”
太子就微微退了一小步,“喜报?”
“是。”那人道,“……皇后娘娘有喜了。”
此言一发,满庭的寂静,片刻后便又嘈嘈杂杂的私语起来。任何人赶上这样的报信都难免有些欢喜雀跃——尤其前头皇后和她们逛着院子就差点昏厥了。虽怪不到她们头上,也难免皇帝不迁怒。谁知竟有这样的转折。骤然松懈之后,少女们的欢喜也是由衷的。
这一派喜气洋洋里,就只有元彻僵冷如冰,连一个动作、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楼蘩让一行女人簇拥着出来时,他才锈蚀一般僵硬的一退。
片刻后他猛的就要上前去。手腕上却忽的一紧。
雁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拉住元彻。她就只是看到元彻的目光——那目光就如一只孤狼,透着冷丝丝的血气,亡命之徒般孤注一掷。凶狠,可又脆弱欲折。
雁卿只是觉着不能让他过去,否则他必定是要做歹毒的蠢事的。
元彻凶狠的瞪了过来,但雁卿实在被他瞪得太多了,何况这回他那眼神也不是真正的凶残。反而更多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雁卿就只退缩了那么一小下,便更不松手的拉住了他。
她明白元彻的心情——毕竟他曾向她诉说过。可她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形下说些什么。想到月娘先前安抚她的办法,忙往下握住了太子的手,想将他的手暖过来。
太子目光就一颤动。
月娘此刻才回过神来——她没有雁卿的勇气,却也已醒悟到太子此刻的心情。忙道,“恭喜殿下!”对上太子瞪过来的目光,她的声音也不觉放低了,“殿下要当哥哥了……”
片刻的凝滞后,太子的声音已又清雅带笑了,“是啊,真是喜事……”他就低头望着雁卿,“知道雁卿妹妹替我高兴,可也不必……”他就抬了抬和雁卿握在一起的那只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只手上。
雁卿却也没有多了急迫。她就又确认了一下太子的目光——带了薄薄的明光,微微发红。像是刚刚哭过。
似乎是已冷静下来了。可是很虚伪,那虚伪里混杂着褪去脆弱的凶残。
她下意识的就嫌恶的松开了手。
太子匆忙一握,却只握住一把空气。片刻静默之后,他只轻轻的笑了笑,转身大步向楼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