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我心中是如何想的了?”晚沐锦戏谑道。
“我还用说吗?小五你看了这道折子,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臣下为了加官进爵,竟然会造假欺君,可也却也心惊自嘲不已,因为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臣下,锦城乃是边防重镇,毗邻南疆,南疆国守将阴霄素来英勇善战,足智多谋,若是南疆来犯,方康这等庸才只怕会将城池拱手相送。说起来阿九应该恭喜你!”
晚沐锦挑了挑眉,奇道:“这喜从何来呢?”
红妆淡声解释道:“一道讨封奏折换来一城安危,这自是大喜。”
晚沐锦眉目深深,浅笑殷殷,忽然语出惊人,惊倒的自然是站在一旁的李钦和若水,“我要拟旨给方康,你既然深知我意,这圣旨就交由你来写好了。”
晚沐锦此话一出,一旁的宫女太监,还有李钦均是一惊。
要知道晚沐锦出口的是圣旨,可不是寻常纸信……平时只有皇上才可碰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一个平常女子涂鸦呢?李钦转念一想,他其实想错了,眼前的女子又怎么能是寻常女子呢,红妆皱眉调笑道:“阿九字拙。”
“你写来看看。”晚沐锦的口吻带着宠溺和不容置疑,抽出一张被砚台压着的宣纸,放在了桌上。
适才紧张的众人送了一口气,还好是宣纸,并非是圣旨,要不然被后妃大臣知道的话,这丑颜女怕是要遭殃了。
“那阿九就献丑了。”红妆无奈,只得提起适才晚沐锦批阅奏折的朱毫,仅是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就潇洒落笔。
案几上燃着一盘龙涎香,袅袅散出淡淡的浓香。
红妆很快就写好了,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交给晚沐锦:“小五,写好了。”
晚沐锦倒没怎么注意她写的什么内容,只是紧盯着她的字。宫廷的纸,雪白中泛着凛凛冷光,看似轻薄却十分硬实。你的字变了不少。
红妆轻笑,说道:“三年的时光,自是变了不少的,闲暇中我只是煮煮茶,练练字,练练舞,还有一件事,暂时不告诉你。时间都是这样被我浪费掉的。”
曾经红妆的字潇洒不羁,有一种低调的清贵,透着骨子里的倨傲。曾经他们一同坐着,红妆最喜欢的就是模仿他的字体,有时候以假乱真也不会有人察觉,就连他自己也会分辨不出来。晚沐锦不知道,曾经在凤城的红妆为了改变那曾经和他一模一样的字体,很努力的在改变。
此时此刻,红妆的字俨然是和曾经的有着千差万别了。晚沐锦的眸中出现了一抹一闪及逝的失望。
红妆将他的反应放在眼里,嘴角微勾。心中有了主意。
“念。”晚沐锦收回思绪,靠在椅榻上,示意李钦念给他听。
李钦拿起宣纸,看了一眼红妆,无声的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圣祖戒训,所为狂悖,臣下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方卿尊祖训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朕心甚悦,有卿如此,朕自可边防无忧。此等良才当可留之重用,京都乃国之重地,唯卿常驻。钦此。”
李钦念完,红妆微不可闻的笑了,就连李钦都忍不住嘴角抽搐的盯着红妆,都说女人难养,果真如此。
红妆写的这道圣旨,先是来了一个下马威,挫了方康的威风,紧接着又一个回马枪,赞他有为。明白人都知道,圣旨里,表面上是夸奖,其实却是不折不扣的暗讽和警示。
红妆此为,想来也是顾虑柒妃的面子,所以才手下留情,给了方康薄面。
晚沐锦蹙眉“阿九,京都重地?我怎么不知有适合他的职位呢?”他的脸上扬起雪白的昙花,冷峻清远。
红妆脱口而出:“小五,宣武门是历来掖庭局出入的地方,那里却是方康最适合不过的归宿了。”
此话出口,殿前的人都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要知道掖庭局是主管宫内入厕,清马桶之秽事,方康好歹是一城守将,这番调令下来,怕是哭都要哭死了。
晚沐锦笑了,眉眼间波光点点:“如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是忘了宫中还有这个好差事。”
她这番嫉恶如仇,对官员的惩戒作风却还是一如当年,她曾经说,我只是小女人,一个有仇必报的小女人,此话倒是一一印证了。
晚沐锦轻叹,心中却多了一抹愁绪,若是当年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她现在应该是安然无损的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也不会如此。
红妆轻轻的笑起来,笑容如梨花般神秘舒展,“小五,您哪是忘了,明明就是想要看着我出丑。”
晚沐锦眼波流动胜过月色瑶华,但笑不语。
李钦却在一旁心思忧虑,叹道:“皇上,方将军是柒妃娘娘的舅舅,柒妃若然知道怕是又要哭闹不依了。”
“由着她。”晚沐锦淡漠开口,视线移向红妆,见她眼波清灵如水,不由若有所思。
红妆迎上他的目光,挺直了脊背,面色自若,一派清冷傲然,“柒妃不是重病在身吗?恰好亲人归来,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唯恐这样才会好起来。”
日落辉映下,他的眼眸闪着幽暗莫名的光:“我在想,我的阿九一直都是这样聪慧的女子。”
红妆干咳一声,不自然的笑了:“你这是夸你自己还是夸我?”
晚沐锦也不回话,他不是一个多话之人,以前红妆和他在一起,他也是听多过于说,眉眼间总是带着春风浅笑,只消一眼,仿佛就能让人沉溺一生。
红妆收敛思绪,低了头,微微的躺下,拿起刚才放下的书打开。就听晚沐锦已经在吩咐李钦:“李钦,研磨。”
他将刚才红妆写的又重抄了一遍,红妆细细的看着他。眉目如画,宛若谪仙,美得不似凡人,只是那双眼眸早已褪去了少时的春风灿烂,现如今的双眸有时候会阴沉冷戾,宛如嵌在阴寒之地的黑曜石,美得让人窒息,冷得却让人感到害怕。就在这一瞬间,红妆的心宛如被刺了一般。微微的疼痛,他和她之间隔得岂止是三年,还有很多说不明道不尽的繁杂琐事,她的,亦或是他的。
可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