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马车中,流淌着脉脉温情,辛夷头一次发现,原来柳元景骨子里是一个促狭人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一直降到夜色深沉,牵着手相拥而眠。
抵足而眠,在这星辰满天的夏夜,一切美好的像是梦境。
再观厉远山,在泥泞之中百般穿梭,逃过了金武和火武的追赶后,心中怒气持续高涨。
本来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此次任务即将圆满完成,甚至他还得到了额外好处,与东山伯长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厉远山计划的很好,待以后制造机会与萧少白偶遇,然后亮出身份来。能和东山伯府搭上线,佑王一定会更加看重于他。
哪知,这一切都被这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臭小子给破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交手时,厉远山发现此子虽然年轻,功夫毫不逊色于他。加之,狭路相逢的少年,身边还带有许多武功高强的护卫。
要不是手中有辛夷做人质,厉远山此行能否脱身还是二话。越是如此,厉远山心气就越难平。
厉远山推测过,难道这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便是王爷口中提过的英国公世子。然而崇州距离汉阳有千里之遥,他又怎么得知辛夷被人劫持之事。
哪怕英国公世子得到了消息,但是他又如何知道,王爷命令他将辛夷劫持到平京城去。
最让厉远山百思不得其解的,恐怕便是,他自认易容之术十分精妙。来人是如何认出辛夷的,难道他还有缺漏不成?
借着月光,厉远山越过崎岖的山路,连夜赶到了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农舍暂时歇息。离平京城还有近十天的行程,厉远山斟酌之后,打算再次易容,想办法跟在辛夷他们后边。
厉远山打算乔装打扮之后,变换身份,想办法诱引几人前往平京城。
若说厉远山为何自信到如此地步,只因他在辛夷身上下了药。这药只要长期服用,没有解药的话,就要异常痛苦,让人无法忍耐。
当然,厉远山恐吓辛夷没有解药便会穿肠烂肚,这是夸张的说法。明日刚好是第三日,辛夷若是没有继续服药,性命之危没有,但是会吃一番苦头。
此药乃厉远山当年顺手牵羊,从某个大家族中随手顺来。他自己研究过药方,调配过一些,也在旁人身上用过。厉远山笃定,等辛夷发作之后,他们一定会来找他的。
天,终于亮了。
辛夷醒来时,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柳元景怀中。光线透过车帘照了进来,柳元景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着。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睡了将近一宿。心中的惶恐与不安退去后,辛夷脸颊发烫。黑暗中抱在一起,她没有觉得什么别扭。
察觉到两人贴的这么近,感受着柳元景温热的呼吸,辛夷的心不规律的跳动着。
她想趁着柳元景没醒,从他怀中挣脱,那只胳膊刚动,柳元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黑如曜石般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上面似乎蒙着一层水雾。
原来他初醒时也会呆呆的,辛夷暗自偷笑,强装镇定的打招呼:“你醒了啊,不多睡会儿么?”
说着辛夷身子往后撤,柳元景手臂一紧,让辛夷的努力化为虚有,她一下子又跌入柳元景怀抱中,脑袋撞在他下巴上。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黑夜与白天的区别是明显的,看不到柳元景表情时,在他怀抱中辛夷可以忽略尴尬,无比坦然的接受着他的亲近。但是当真正面对面,暴露在他视线中后,辛夷只想躲的远一点儿。
他的情感太炽烈,让辛夷有种无路可逃的错觉。
内心小小挣扎之后,辛夷小声提醒:“外面还有旁人,天亮了也该折返了。”
先前厉远山想将辛夷带到平京城中,如今她既然得救了,自然不会再往平京城去。辛夷奔波一路,早已归心似箭,她只想还乡出现在众人面前,报个平安。
想到这里,辛夷担忧的说:“汪爷爷还有婆婆他们,连同郑大哥薛大哥,恐怕此时还在担忧中。雪贝要是在就好了,这样就能尽快将我安然无恙的消息传回去。”
从辛夷口中听到了男人的名字,柳元景醋海翻波,又怕表现出来被她小觑,于是不动声色的回答:“无妨,我派人去通知他们便可。你身子如何,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后,再上路。”
虽然已经提前知晓辛夷脸上的病容,只是易容,但看着她病怏怏的模样,柳元景还是忍不住心疼。
“不用休息了,你离开崇州英国公可知晓?”
作为一个后知后觉的人,辛夷此刻才反应过来,关心起柳元景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她记得通信时,柳元景曾讲过,等过一段时日,他要再次从军。
提及英国公,柳元景表情讪然。他这次出来的太匆忙,根本没来得及跟父亲打招呼。派火武通知父亲时,柳元景十分心虚。
当然,英国公听闻儿子又要离开崇州,少不得又是一场发作。
无奈木已成舟,英国公除了加派人手,保障柳元景安全,别无他法。可怜火武,代替柳元景狠受了一顿敲落还被罚了薪俸。
这些柳元景自然不会和辛夷提及,他轻了下嗓子,寥寥带过:“父亲大人深明大义,知我有正事要做,怎会阻止。”
为了增加话语可信度,柳元景端的是一本正经。辛夷总觉的事情没这么简单,若英国公能如此好说话,上次就不会一路追到汉阳城就他带走了。
作为世子,柳元景应该守在封地,协助英国公处理政务才是正理。
辛夷虽然没有在钟鸣鼎食之家待过,好歹平时也是看些折子戏和话本的,她将信将疑的又问了句:“你说的可是真的,英国公准你出行?”
为了在佳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柳元景眼睛眨也不眨坦然说:“无半点虚言。”
话说到这份儿上,辛夷也不好再追问。
要说英国公府,自打柳元景离开,着实不算太平。
这一切还要从辛木桃捡到纸条开始论起,当看到心仪男子,为了别的女人,不惜忤逆父亲大人离开后,她心中生出无数怨怼。
强烈的嫉妒之情,促使辛木桃用手段,让段锦华无意间发现了这个东西。
作为英国公续弦,段锦华对于自己的处境愈发不满。夫君心中对故去妻子念念不忘,一心疼爱着那女人留下的两个孽种。
段锦华一举夺男之后,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心中不平衡之意,一日胜过一日。她的儿子也的嫡子,聪明伶俐惹人怜爱,凭什么这国公府要让柳元景继承。
在段锦华眼中,继子只是个莽撞不识大体的愣头青。聪明如何,文武双全又如何,他动辄离家出走的行为,简直让英国公府在崇州沦为了笑话。
尤其是别人明里暗里,讥笑段锦华容不下先夫人留下的儿女,才会让世子频频离家时,她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凭着良心,段锦华不能说她不讨厌柳元景。但是,柳云逸见当看成眼珠子一样,她这做夫人的,又怎敢置喙。
上次柳元景贸然离家从军,段锦华恶意的诅咒刀剑无眼,希望他永远也别回来。
谁能想到,柳元景不止安然无恙回来了,才学和武艺甚至更胜先前。使得柳云逸心中大悦,没有追究柳元景的过错。
所以,当段锦华从下人手中拿到辛夷被劫持的纸条后,她瞬间如同打鸡血一样,变得斗志昂扬。
作为英国公府未来的接班人,柳元景为了一个女子,不声不响抛下一切离开。若是传了出去,国公府的声名也要跟着受损。
拿到了柳元景的把柄后,段锦华喜上眉梢,亲自到柳云逸面前告状。她痛心疾首的表达了对柳元景安危的担忧,又不着痕迹的指出柳元景和身份不明的女子暗通曲款。
柳元景离开时没有详细交代原因,柳云逸的困惑被妻子解开后,对长子生出诸多不满。
在柳云逸看来,柳元景的行为简直是胡闹。作为世子,他怎能如非随心所欲,想走就走将肩上责任抛到一边。
辛夷这个名字,柳云逸细想之后,觉得有些耳熟。经过回忆,他这才忆及,在汉阳城时柳元景曾经大费周章,寻找一个叫辛夷的小丫头。
两件事重合到一起,柳云逸生出了危机感。长子为了同一个女人,在她遇到危险时,放下手头的一切去寻找她。
柳云逸年轻过,他十分明了,若非真心喜爱一个女子,哪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
他对长子寄予了厚望,辛夷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乡下丫头。柳云逸虽然不在意门第,但是两人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了。
对于未来的世子夫人,柳云逸的最低要求便是对方一定要出身于书香世家,知书达理善于执掌中馈。
段锦华一心想着借机在夫君面前,给继子上眼药,使得夫君对他失望。她怎么也想不到,柳云逸只忧虑长子迷上身份低微的女人,从来没有换世子的打算。
难得相聚,柳元景一时一刻都不想和辛夷分离。他命属下驾车,自己则和辛夷同车,银雪孤单的走在当前面,不明白主子怎么忍心抛弃它。
两人正在马车中温情相处时,辛夷的手和脚忽然抽痛了下。接着,仿佛触电一般,疼痛从她的心口往四肢百骸蔓延。
这疼痛来的实在太过汹涌,辛夷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身子瑟缩着,双手交握疼的五官扭曲。
柳元景正和辛夷说话,发现她顷刻之间好像遭受着巨大痛苦,立马陷入紧张之中。
疼痛像潮水一般,一浪胜过一浪,辛夷指甲抠到了肉里,还是无法缓解突如其来的疼痛。
她咬紧牙关,冷汗岑岑流下,头发湿哒哒的粘在额头上。
柳元景紧紧的抱着辛夷,焦急的喊:“夷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辛夷脑袋胀胀的,想说什么张开嘴后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放弃忍耐,死死的抓着柳元景的衣襟,疼的轻声呼喊。
她痛苦难耐的样子,让柳元景急的快要落下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肆虐在辛夷身上的痛感,终于消失了。她喘着气,靠着柳元景,有气无力的说:“刚才好痛,好难受。”
怀中人不再死命挣扎,慢慢平静下来了,柳元景用手绢帮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担忧的问:“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为何会忽然疼成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