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滥的同情心解决不了问题,人不能靠表象判断什么,也许趴在地上的年轻人是个小偷,也许他在府上冒犯了主人。
雨顺着瓦檐流下,滴答滴答,像从天而降的小溪流。
路黑娃前所未有的绝望着,他本以为妹妹进了钱家,至少不用再跟着他流离失所,能吃一口饱饭,晚上也有个住的地方。
可当他被人买走之后,从共事的下人口中,分明得知,原来那钱员外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他常在乡下招来不满八岁的小姑娘,名义上是放进府里调教,以后做杂使丫鬟。
实际上,这钱员外,年近五十却是色中饿鬼,还最爱折腾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听到这里,路黑娃怎么能忍住,他一直忍着,终于找机会,从雇主家逃了出来。
钱府的大门,他是至死都忘不掉的。他没想到钱府会那么大,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妹妹一面,就被人发现了。
辱骂毒打,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下,他咬着牙,一滴泪也没流。
那些人狰狞的面孔,他会一直记在心中,等到躯体上的疼痛变得麻木时,路黑娃以为他会被活活打死。
他不怕死。怕的只是妹妹遭恶人折磨。
妹妹,想起妹妹,他又生出无限的不甘心来。
不能这样死去,不能像狗一样。被人驱赶,他要把妹妹救出来。
路黑娃艰难的昂着头,透过红肿的眼缝,模糊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绣着花色的白色裙袂,轻盈的身姿,烟青色的上襦,他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充血的眼球却无力做到。
是她么?那个面容恬静的女孩。
路黑娃脑袋无力垂下,他浑身上下疼痛难忍,根本没力气一直抬着头。
爬了那么久。他才离钱府后门近了半步,短短的几米,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大雨中,巷子处突然出现了两个人,矮胖的婆子。精瘦的中年汉子。
那婆子手中拿着一柄伞,远远的看到这边趴在地上的人影,尖利的叫道:“那小子就在这里,我就说他一定是偷偷跑到钱府了,他妹妹可是在这儿。”
那精瘦的汉子,三步并做两步,一下子冲了过来。啐了一口后,一脚踹向地上的人。
那人闷哼了一声,躲避的力气都没有。
“小杂种,竟敢在大爷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样,看老子不揍死你。”
汉子长着一双吊三白的眼,人虽瘦。胳膊上全是肌肉,凶恶异常。
“你再打,他就真的死了。”
柔柔的话语飘出,中年汉子这才瞧到原来门楼下还站着人。
还是一个服饰精致,仪态温和的小姑娘。和他们不是一个路数的人。
地上小子奄奄一息,再没有往日的尖利,汉子又啐了一口,却没继续打下去。
他又不是傻子,这臭小子万一挺不住去了,他身上不是白白背负了一条人命。
矮胖的婆子奔来了,却是那日辛夷见过的牙婆。
她脸上的痦子太过显眼,辛夷想忘记都难。
牙婆一手撑着伞,一边儿弯腰陪着笑说:“大爷,您看这人也找回来了,这事儿是不是……”
“我呸。”那汉子迎面朝牙婆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脸,“你这老婆子,一张嘴说的跟天花乱坠似的,还说什么有力气能干活。这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还敢逃出去。”
一提到这里,汉子就来气,他当一个护院容易么,奴才逃了还要被老爷责骂。
“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这崽子不听话,您不多的是办法。老婆子保证,他绝对是个干活好手。”
牙婆极力的解释着,不想好不容易卖出去的赔钱货,再砸到手里。
那汉子一把揪起了牙婆的衣领,两只眼睛露出狠戾的光:“你到底退不退钱,老子今天拳头可正痒着呢。”
“哎呦哎呦,咳咳。”牙婆被人掬着脖子,连声咳嗽起来,拍打着汉子的手求饶。
雨伞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汉子放下了牙婆,冷哼一声道:“把十两银子拿出来。”
婆子心中畏惧,又不舍得掏银子,于是期期艾艾。
十两银子,一条人命,轻贱不过如此。
辛夷握着青竹伞柄,目光悠然的扫过正在苦苦赔罪的牙婆。
那牙婆一边告罪,脚还不忘踹着地上的男孩两脚,那男孩却是个倔的,始终不曾求饶。
那汉子凶相毕露,喝到:“你若是再迟疑,老子废了这崽子,让你以后卖不出去。”
他说着,一脚踩到了少年脚腕上,逐渐加力。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路黑娃牙根紧咬,他绝望的喊了声:“妹妹。”
接着,喉咙中发出野兽般啊啊的嘶吼,闪电哗的一声劈空而过。
青竹伞柄,在手中转动,白色的裙袂悄然飘出。
“十两银子,人,是我的了。”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