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便到打开后车厢的门,朝车里头半躺着的窦氏轻喊:“姐,到地方嘞,别睡嘞。”
香芹看见窦氏,就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窦海。
她把铁锹竖在墙边,回屋里去叫段文,“姥爷,我姥儿跟我舅姥爷过来嘞。”
段文起床,脸也没洗,就坐屋里跟窦海寒暄起来。
过了一会儿,段勇源也从床上爬起来,经过堂屋出去洗脸,连招呼都不带给窦海打的。
窦海也是如坐针毡,背对着段正华的遗像,却如芒在背,十分的不舒坦。
往年他来段家庄,从来没有进过南院,都是搁小院儿坐一会儿就走嘞。
想着速战速决,能早早的离开这里就好嘞。
于是,窦海也不再跟段文绕弯子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直接就将话锋一转,“姐夫,你跟我姐老两口这是闹啥嘞?”
段文哼笑一声,没好气的瞥了坐炉子跟前闷不吭声的窦氏一眼。
窦海语重心长起来,“因为一台电视机就闹分家,这不可笑人么!不就一台电视机么,我下午就叫人送来一台。”
段文又哼笑起来,笑声比先前的还大一些。
“我不知道你姐搁你跟前都说了些啥不好听的话,你不知道这边的实际情况,可别瞎参合!”段文本来就闻不管窦海身上土豪的气息,仗着自己手里有几个钱,就大手大脚的胡乱挥霍开。段文可没他那么慷慨。“不管你送来多少台电视机,你只要送来,我就全砸烂!”
“老夫老妻的,有啥不能好好说的?”窦海和和气气。
“好好说?”段文的脸往窦氏跟前闪了一下,“你问问她我有没有跟她好好说过?成天仰着脸儿搁人家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赖在人家家不走嘞,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她把她自己干的这些好事儿给你说嘞没?”
望着昏昏欲睡的窦氏,窦海觉得不可思议。昨天窦氏看了大半晚上的电视,今天早上差点儿没把她叫起来。这会儿段文那么大的声音跟他说话,窦氏跟丢了魂儿一样,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窦海无奈的长叹一声,“姐,你要是不争气,还这么不球形,我也没法帮你说话嘞。”
“你自己看看,跟她好好说有半点儿用吗!”要不是看在窦海的面子上,在窦氏一进门,段文就把她轰小院儿去嘞。
这时候,香芹端来一盆温热的洗脸水。
盆里有一条毛巾,还腾腾的往外冒着热气。
她把洗脸水放段文跟前,“姥爷,洗洗脸吧。”
窦海打量着她,微笑起来,“这是香芹吧,香芹,我给你找了个活儿,你去不去?”
香芹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听窦海这话背后的意思,他是想把她往段家外面赶啊。
她不动声色,只问:“啥活儿?”
“我有个朋友,是开酒店的,我把你介绍过去,一个月八十块钱没问题!”这话要是搁别人跟前说,别人十有八九感谢他都还来不及。窦海没得到预期的反应,又附加了一句,“我给他们酒店里介绍了不少人过去,都是一个月六十块钱,你可比别人多拿二十哩!”
段文擦完脸,就把毛巾狠狠地甩进了盆里。
只听噗啦一下,厚重的毛巾砸进水盆里,溅起的水花争先恐后的往盆子外面跑,把周围的地上的都打湿嘞。
“一个月给我们一百还不去嘞!”段文怒极反笑,“你姐搁你跟前也说了不少香芹的坏话吧!诶,就她一个人是好人,别人都是孬的!听她说啥就是啥,你出去打听打听——”他抬手指了着段勇源,“勇子搁跟前,你问问他,香芹到底咋样!”
段勇源埋怨的看了窦氏一眼,心里恼火起来,一听窦海借口要把香芹赶出去,盛怒之下不分尊卑,直接对窦海大小声起来,“香芹没来庄上以前,这院儿跟我爷那小院儿,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里哪一个人不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香芹来嘞,跟我们想办法做生意,日子过好起来,现在顿顿饭菜里头有肉。就我奶还有我秋萍姑,我们忙前忙后的时候,她们啥也不用干,就做个饭,就这还天天看香芹不顺眼——”
段文情绪也被带动起来,附和着段勇源,“现在周围的人,哪一个不过来巴结一下我们,讨好一下我们香芹?最近那几家发财的,哪一个不是跟我们香芹有关系的?多少人不眼红我们家有个香芹,就香芹她爹李老三,跟秋萍离婚的时候,一脚把香芹从家门里踹出来,知道香芹帮我们段家挣着钱嘞,来庄上管我们要了多少回人!这些事儿,你姐都跟你说嘞没!”
窦海惭愧的垂下脑袋,段勇源跟段文说的这些事儿,他可是一个字儿都没从窦氏嘴里听说到。
他是一肚子知识的人,知道窦氏这是“饱暖思yin‖欲”。
“香芹香芹香芹,就香芹好,我们都是孬的!”窦氏终于开口说话嘞,却是在现学现卖,还大发脾气。
窦海哀叹,“姐,你要是这样,我就没办法嘞。我还有事儿,这就走嘞。”说完,他往窦氏手里拍了三百块钱,“这些钱,你先拿住用吧。”
如今落魄的要靠兄弟接济,窦氏心里凉了一大截。她攥着钱的手,收得越来越紧,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滚烫,像是被谁狠狠地掴了ji巴掌一样。
见都是绷着脸,窦海知道她至少把将才他们说的话都听到心里去嘞。
于是他趁热打铁,“姐,老有所依,老有所依,你自己想想你身边能依靠的人是谁呀,你总不能把你能依靠的人往外推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