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手,微微抬眼看了秀兰一眼,叹道:“这座皇城真是个牢笼,进来容易,出去难。”
秀兰坐到皇帝身边,抬手去给他按揉额头和太阳穴,安慰道:“等殿试过后,阿鲤出阁礼成,你就先带着容儿和猛哥儿回西苑,我在宫里多留一个月,看着无事了我再去西苑,就两边各住一个月好了。”
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声说:“那也太辛苦了。等到天热以后,我就让他们停了日讲便是,至于授课么,就让先生们去西苑好了。”
秀兰想想让那群老先生来回跑,忍不住笑了:“那可辛苦他们了。”
“辛苦几年吧,等阿鲤成人娶妻就好了,到时我把江山交给他,咱们二人就可以躲着逍遥去了。”皇帝说着把秀兰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
秀兰就势点了点他的鼻尖:“就没听说过有你这样的君王,竟然巴不得把皇位推出去,要是换个场景,任是哪一个皇后听见皇上这样说话,还不得立时跪下请罪啊?”
皇帝坐直了一些,把秀兰揽进怀里抱着,也笑道:“我这叫不爱江山爱美人。”说到美人两个字,他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低头亲了亲秀兰的唇,“不早了,睡吧。”
这一夜他折腾得格外厉害,倒像是有阿鲤之前的那股贪婪劲,弄得秀兰连连求饶,第二日险些起不来床。
这之后连着好些天,皇帝都没有再晚归过,一直到殿试完毕,阿鲤也正式出阁读书,皇帝都是每日早早回来陪秀兰,不过到了三月底,他还是忍不住了。
“要不我们先去西苑住着,过些日子你再回来看阿鲤吧?”皇帝跟秀兰商量。
秀兰不放心,阿鲤从启蒙都是自己教导,现在有了正式的先生,她怕孩子不适应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想要每天都能见到阿鲤,掌握他的学习情况,因此就说:“还是你带着容儿、猛哥儿先去,这两个孩子的学业你也看着一些,再不济该认的字总要认的。”
皇帝静静望了秀兰好半晌,忽然闷闷说了一句:“有了儿子就不要我了?”
他这委屈的语调,很像个被分了宠爱的孩子,秀兰忍俊不禁,伸臂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笑道:“谁说不要你了?他才多大呢,刚做了太子,若是我们都走了,留他一人在宫里,我怕他心里难受。”
皇帝想起自己幼年的感受,也有些心酸,伸手握住秀兰的腰:“我们阿鲤真是有福气,有你这么个慈爱的母亲。”说完又故作幽怨,“可你让我一人在西苑,我心里也难受呢,你怎么偿我?”
“要不我给你揉揉心?”秀兰顺着他的意调笑。
皇帝一本正经点头:“可要轻轻的揉,不只是心,还有这儿,这儿,这儿……”拉着秀兰的手一路往下揉了个遍。
出宫那日,秀兰送走了他们父子三人回到坤宁宫后殿,只觉满室冷清。
云妆扶着她坐下,安慰道:“娘娘若是不放心,每日遣人去问问也好。”
秀兰倒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太久,她很快振作起来,把采选进来培训合格的宫人分到了各处,乾清宫、省躬殿和坤宁宫三处的宫人都是她亲手选的,余外又给阿鲤那里补了几个年纪小些的宫人过去。
剩下的精力她就都放在了阿鲤身上。阿鲤果然不太适应那些老学究,每天回来都跟秀兰探讨老师们讲的内容,秀兰也不评判,只说:“你现在已然是太子,娘也不能再让你同以往一般,只是你要记得一句话,无论是娘和你父皇,还是你的那些先生们,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希望你变成的你,可那只是我们的期望,不是你自己的。鲤哥儿,你要想一想,你自己想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你。十年以后,你想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二十年以后,你又想变成什么样。”有了目标,才能针对性的学习,
“你虽然不能选择出身,也不能脱开这个金碧辉煌的宫城,可你也还是能选择要怎么过完这一生。你父皇选了随性自由,所以他不在意臣子们的劝诫诟病,也不把子民们的议论放在心上,只过自己的自在日子,虽然对祖宗社稷不算有担当,可他对自己却是有担当的。”昏君就是这一点好,做了昏君就不怕人骂,能勇敢承认自己的昏。
秀兰对阿鲤总觉得很愧疚,很心疼,这个帝国的重担,想起来就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她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学着去担当,真的很不易。
阿鲤当时并不太明白秀兰的话,他只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等到端阳节前,他和秀兰一同去西苑过节的时候,才跟秀兰说:“娘,我想过了,我以后要做一个圣明天子,让大明海晏河清,四方来朝。”
秀兰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小脸,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忍不住揽了他在怀里,“好,娘等着看那一天,娘的小阿鲤可要好好努力了。”
母子俩到了西苑,皇帝一手牵着容儿一手牵着猛哥儿来接,一家人欢欢喜喜,还没说上几句话,一个眼生的小内侍就奔进来回禀:“陛下,程姑娘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