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的回答有点出乎肖小苗的意料。她原以为也许从凌辰的角度看那天的事，会跟珈唯有截然不同的描述，但是没想到他又一次想不起来那些有争议的时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他们捆绑着，不知道要用车子带到什么地方去。”凌辰接着回忆道，“所以，我挣脱了绑着我的皮带，从车上逃了出来。我曾经回到过地下停车场，我想知道我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里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所有的东西都跟新的一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是那时候，无意中打听到你受伤住院的消息的……小小喵……我、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肖小苗拉住凌辰的手肘，让他在她的床边坐下来。

凌辰坐在床边，宽阔的脊背稍稍蜷曲着，修长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痛苦而郁结的目光静静地低垂在地板上，神情就像个在大人的责难下知道自己犯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的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嘴唇轻轻一动。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们又在开始‘甄选’了——他们所谓的‘甄选’，就是将所有受训的小孩聚集在一起，两两相残，赢了的可以留下，输了的那一半人就要被枪决。”

听到这里，肖小苗不由抽了口凉气，瞪圆了双眼看着凌辰，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想打赢，不想亲手将我的同伴送到枪口下；可我也不敢打输，因为我不想死，我答应过爸爸妈妈和哥哥，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凌辰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微微闪烁的双眸里却涌动着波澜，“就是因为犹豫了刹那，我的脸上被重重地打了一拳，跌倒在地上。扑上来的人压着我，狠狠地挥拳，我很快失去了意识。但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的竟然是那个人面目全非、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而我的双手却沾满了还是热的血！我慌张地看向周围，发现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眼神中透出恐惧。而那些监督我们的人都在朝我点头狞笑……

“从那以后，类似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凌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攒成爪状，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裤腿里，“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有一次，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政府军包围了，我队伍里面的其他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带着伤逃到一处废墟里。我以为自己一定活不成了。一个迫击炮打中了我附近的一堵墙，我当时就被炸晕了过去。但是等我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一切都安静下来，周围那些围困我们的政府军全部都死了，都是一枪毙命……”

“这一次……”凌辰忽然转过头来，双手支在床上，俯身看着肖小苗，“小小喵，告诉我，难道真的是我对你开的枪吗？”

肖小苗还没有完全从对凌辰所说的事情的震惊中平复，但是她已经大概能够理清一直以来在凌辰身上都发生着什么——每当他遇到生死一线的危机，平日潜伏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跟真正的他善良、温柔的天性截然相反的“凌辰”就会代替他接管他的身体，用暴力、嗜血的方式扫清周围的威胁，这就是珈唯所说的“对所有可攻击目标具有很强攻击性”的那个“凌辰”。

“小辰，听我说，”她再一次伸手坚定地抓住凌辰的手肘，发白的嘴唇勾起一丝温柔，“那一枪不是你开的，那个人，不是你……”

“可是，刚才珈唯……”

肖小苗用力地摇摇头，“不管别人看见什么、怎么说，可我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你。而且，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凌天他……”

正在这时候，病房门再一次被叩响。

“苏小姐，有医生要来给你做点检查。”保镖在外面大声道。肖小苗刚一回头，凌辰的手臂就从她手中滑了出去，等她想去挽留的时候，凌辰已经快步走到窗边，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