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绷紧心弦,紧攥武器,蓄势待发,生死相搏仅在一瞬。
四位帝君齐身掠上,身后涌现数百道元气的光芒,轰然一声巨响,数千道元气激烈的冲至那抹身影的瞬间爆燃,利刃般的气体激烈的交织飞旋,灼热的狂风和强劲的黑烟翻绞成漆黑的深渊。
空气中有轻微断裂的声音,却邪剑在盛放的光芒中分崩离析。
——剑毁,人亡。
阴翳的乌云渐渐散开,一道道清澈的光柱从厚重的云层里倾泻而下,照耀在修士们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眼前的尸山血海上,那一抹绝世之姿已化为烟尘四散而去了。
“我们……赢了?”
“老魔死了……老魔真的死了。”
“赢了!是我们赢了!”
胜利者高声呐喊,震彻云霄,一些人不由自主相拥而泣。
剑仙从此不再有,世间只有绝世名。
可紫微大帝心里却很清楚,如若肖贤不主动收手,现在不一定谁死谁活。他望了望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发现并没有人察觉到老魔那一细微的举动。
紫微大帝很不解,老魔这是一心求死吗?
一位唐门女弟子道:“魔修终究是歪门邪道,走到尽头便是业魔,失去理智泯灭人性,成为丑陋的魔兽,难逃被同道斩杀分食元气的下场。如若不想成为业魔,便要一直吸阴气怨气,夺人功力,纵然他杀的都是罪有应得之人,却也背负了无穷罪孽。”
一位剑修咄了一口酒:“魔道如万丈深渊,这一脚踩进去,就难以抽身,没有回头路了。”
“如今我等给他个痛快,算是报了他当初对我的救命之恩。”
此番讨伐魔尊的战役,潜龙勿用,卧薪尝胆,精心策划,布局十年。
紫微大帝对封锁肖贤主动收手一事缄口不提,九州各地得到的战报是,无上魔尊终不敌名门正派们的强强联手。
战役以诛杀魔尊告捷,九州上下举国欢庆,英雄豪杰凯旋而归,一切的流血和牺牲都是值得的。后人只留一句评判:“邪不胜正!”
以儆效尤。
山川毓秀,清溪落雁,剔透的光芒将整个世间都披上了一层浅薄的金纱。漫天四散的烟霞里,苍翠欲滴的石崖边,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正背对着肖贤站在玉树下,玉冠将他的墨发整齐高束,手握拂尘,绣满迤逦花纹的白色道袍凭生透出几分雅韵。举止沉稳,可眉间轻佻的笑意却给人几分不靠谱的味道。
那华贵艳美的道君缓缓回身,持印稽礼。
“贫道早已恭候尊上多时。”
肖贤以讨伐自己的战争为局,苦苦鏖战四十九日,佯装走火入魔元气溃散,就是要将此局做得滴水不漏,绝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诈死,只为来见眼前这个白衣道君。
正道多难啊,为了杀他多费劲啊。倾尽兵力,布了十年大局,最后只是被他将计就计利用了一番。合着紫禁宫忙里忙外,全给肖贤做了嫁衣。
天尊要是知道真相估计得疯。他只能搁家里祷告,这老魔别哪天一时兴起再回来了,那可是紫禁宫也挽不住的狂澜了。
“念你尚存一念善心,我将用天道之力将你的妻子起死回生。但此路更为坎坷崎岖,你,做得到吗?”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平淡,“即便让我受尽千苦万难,”他语气痛楚却坚定,“亦无怨无悔。”
白衣道君轻笑道:“倘若你受尽苦难,只换来看她一眼,于你来讲便足矣吗?”
“足矣。”
白衣道君挥袖,缕缕光芒从他宽大的袖袍里喷薄而出。
“起死回生药,以心为引,一滴伤心泪,两盏心头血,三寸骨肉,四缕情丝,五分悔过,六处慈悲,七度大愿,八方普渡,历尽九九之难,方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机所致,自在流出,终能念念相成。”
待箴言一出,天机道破,霎时间微风飒起,光芒大盛,紫气东来,瑞霭千条。
妻子在半空中渐渐消散,化为珠光明灭的粉尘,轻轻洒落。
他紧握着她的手,一空,心中也顿时被挖空了一大片。
她结下的粉尘化为一颗小小的种子,飞到肖贤的掌中。
“好生收着,你需以功德灌溉它,待你三千功满八百行圆,失去的自会回来。贫道需抽走你之三魂两魄,助她重生。”
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的神识瞬间抽走,薄暮般的光注入到莲花种子里。
“失去魂魄后,你会神智混沌,记忆颠倒。迟钝善忘,不知归途。”
肖贤闭上眼睛,身上落满温暖的光华,他气若游丝,嘴角却弯起宁静满足的微笑:“如此一来,甚好。甚好。”
白衣道君瞧着他似是轻笑了一声。
光线渐渐宁静下来,肖贤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天际回荡的声音——
“青鸟传书,羽仙清道,天香暗满。桃花千树,准拟问长生路。”
肖贤从虚境中醒来已是五十年之后,如若庄周的一枕蝴蝶梦。
江湖依旧风起云涌,厮杀未歇,但许多爱恨情仇早已如黄土白骨随风沙散去。
听说,人间有一位白衣道君,他道袍残破,白发凌乱,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和蔼可亲,温润而泽。可他脑子似是有些不好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总说胡话,颠三倒四,他会痴痴的望着做糖人的铺子,还唤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为娘子。
众生不知他从何而来,亦不知向哪处去,更没人把这又穷又痴的道士和当年叱咤风云的魔尊混为一谈。他们只知他治病救人从不收钱,他不会武功,能力微薄,却仍旧尽其所能帮助每一个人。
从此见众生,如重与故人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