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有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听着就沉稳不少。
“当心点儿,它身子沉,吃的太多又不肯去御花园溜达,见着漂亮娘娘就往上扑,好几回都差点叫人打死”齐开霁道:“这猫又懒又馋,上回蕙贵人养了一缸子红鲤,第二天死了一伴儿,满宫里都在找最酷祸首,我偷偷把它藏在广寒宫里,这才躲了过去。”
他在我身后站定,絮絮叨叨的跟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料想齐开霁这会儿应该是高兴的。
齐开霁变了。
他收了很多,从说话到站着的形儿都开始收着了,眼带笑意,但仍有距离,一看就很好说话,只要出言必定相帮。
但基本上已经不敢有什么人去找他说话了。
他如今差不多就是这种境界。
老朋友见面,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我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客气地打量他的变化,边看还边点头。
我是高兴啊,高兴他这么多年在司膳房总算不是白混的,终于有点总管太监的样子了。
“不就两条鱼么,当初成妃在的时候,你们不是还见天给猫主子做鱼羹来吃么”我低下头给怀里的猫顺顺毛儿,回笑道:“我还记得你给我偷了半块粉蒸糕回来,可惜路上全碎了,气的你回来念叨了一天。”
“是”齐开霁笑着:“那会儿见天偷东西给冷宫涨伙食,还白白挨了掌印几巴掌,怕你们见了笑话,回来也不敢吱声,想想都怪可怜的。”
我被猫压着膝盖,一时间起不来身,只好喊他也坐下,嗔怪道:“我不在的这一年多里头你都给它吃什么了,喂的这么肥,往后哪宫的主子嘴馋要吃猫羹,你这儿垫吧垫吧就能送过去,还能分清蒸红烧两道的做。”
齐开霁穿了身秉笔监才有的莲青色锦袍,补上绣的不明显,最多是君子兰的纹样,可明显身上的穿戴从里子和衣襟上就看出不一般,已经不是寻常的內侍可比。
他的眼睛始终专注在猫上,偶尔才抬起头来看我一眼:“我一般想不起来喂它,多半都是它自个出去找吃的,往哪个小主宫里一钻,捞不着几片菜叶子,总有两块栗子糕吃。”他笑了一声,又努努下巴:“不过它比人聪明,从来不往瑀夫人身上扑,只往好欺负的身上靠,不信你试试,它除非睡饱了,否则你甭想把它抱起来,横竖都死沉死沉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家有意避开了这一年发生的事儿,光是聊一只畜-生都能聊的热火朝天,我看齐开霁气色不错,很自然地就打趣道:“听南翮说你干的不错,大字儿不识几个的人,现在多看上两眼就能顺嘴把书背下来,合该你在御前得用。”
齐开霁闻言就抿嘴一笑,以前是油腔滑调,现在往御前行走,整个人镀了金提了气,细看下简直秀气的厉害。
他笑道:“哪能呢,不过混口饭吃,每天把脑袋拴到腰带子上,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前一阵菜市口天天死人,那还是明面上的,宫里静悄悄死的更是不计其数,只是没人捅出来而已。
至于什么乱不乱的,心里有数就行了。
宫里毕竟不是自家的后花园,我拿了公孙嘉奥给的腰牌,也还是身份尴尬,齐开霁见我起身要走,便拍了拍手,那猫就起来了,打了个哈欠,扭着尾巴就下了台子,果真是肥且轻盈。
走前我再三地和齐开霁说了,要他好好帮我照看嫦云,眼下朝堂震动,四皇子也跟着挪到了傅宝音那儿,她的处境怎么都不会好过。
“但凡昭圣宫你能担待的,就多担待些吧”我这样说着:“她那个闷罐子,有苦都不说,只管自己受着,皇帝八成等她去赔罪,她八成以为自己离冷宫不远,你得空也帮我多劝劝她,就等于是在帮我了。”
虽然知道这样会让他有点为难,可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
我甚至还说道:“等咱们吕家老树开花,时来运转了,我念着你的情,自然会报答你。”
齐开霁点头说好,末了还嘱咐道:“回去的时候避让着点儿,这几天瑀夫人气焰又高了,几个小贵人忙着去巴结,一日三趟地去串门子,别叫她们眼尖看见你了。”
他一直都站在我这头,做的事说的话有一半都是为了我好,没有同甘,但是共苦过,这样的情分才是我想要的。
我拢拢斗篷罩子,满口应下,正要往天街上走,齐开霁却在这时又唤了我一声。
我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漏了说么?”
“没有,没什么事儿落下”齐开霁没做太多解释,干脆道:“只是你回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他高兴的甚至在想;
若是她永远留下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