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她低声感叹,突然就对这个只睡过一晚的屋子,生出一分家的感觉。
两人携手进去,脱了皮毛衣裳,各自喝了一碗热汤,就依偎在一起说话。
“我刚进京的时候,进士科还是秋季开考,到第二年春放榜。所以那年冬天,我已考完,每日就跟着宋家的人到处游猎宴饮,我同宋子高也是那时熟悉起来的。”
“你们不是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么?怎么转变的?”
“有一次宴饮,我们比投壶,我赢了他,他不服气,又要跟我拼酒,我虽不如他酒量好,却会装,直到他先喝醉躺倒,我才跟着倒下入睡。他不知为何,就觉得同我对了脾气……”
付彦之说着笑了笑,“之后做什么都喜欢叫着我,我又不像旁人,会同他争抢美人,他就更乐意找我了。”
苏阮点评:“你们男子之间的友情,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其实还是看脾气是否相投。宋子高虽然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骨子里却是个最仁义不过的人,忠孝二字,他是看得很重的。”
“同家教有关吧。”苏阮猜测。
“是啊,宋家家风便是如此。只可惜宋公……”付彦之说着轻轻一叹。
苏阮猜着,他大概是想说可惜宋景亮没能同圣上善始善终,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就劝慰道:“以宋公政绩,来日必青史留名,不算可惜。”
“也对。世事哪有十全十美、尽如人意的?立下赫赫战功、位极人臣如卫青,死后卫氏尚有巫蛊之祸……”
“快别提这个了。”苏阮笑着掩住付彦之的嘴,“你自个为的什么免官,忘了不成?”
付彦之顺势亲了亲她掌心,笑道:“夫人教训的是。”
苏阮听他又拿今上比了汉武,心知他对朝中风气走向并不乐观,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对起复一事并不热衷。
这件事本来就要等机会,急不得,苏阮就也没急着劝他,只说:“那等咱们搬回亲仁坊,就请宋子高夫妇来做客吧?”
“好啊,你想什么时候搬?”
“你的东西收拾了吗?”
“没有,不过我日常用品不多,很容易收拾。不着急用的,先放着就行,用的时候再回来拿也不迟。”
“那明日我们就直接回那边吧,我觉着那边屋子更暖和。”
“好,听你的。”
看着时间还早,两人索性起身,叫上侍女们去收拾付彦之的日常用品。
苏阮亲自帮他整理书房,顺便还夸他两句,“你这字写得越发有筋骨了。”
“那是早前写的,有些日子没练字了。”
“以后我们一起练字吧?时间长了不拿笔,手都生了。”苏阮卷起他写的字,绑好了放入箱中时,看见箱底有个系着口的布袋,她顺手拿起来,打开想看看是什么,却在看清之后,愣在当场。
“好啊,正好我们互相……”付彦之捧着几卷画走过来,看见苏阮手中拿着半截竹箫,忙停了话头,放下画卷,解释道,“阿阮,这……”
苏阮回过神,将袋中另外半截竹箫也取出来,低声说:“你还留着。”
“嗯。”付彦之伸手过去,却一时不知该握她的手,还是竹箫。
那两截竹箫一直压在箱底,上面遍布霉斑、裂痕,早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付彦之犹豫一瞬后,就接过竹箫,转头丢在了火盆里。
“啊,怎么就烧了?”苏阮有点吃惊。
“原就是忘了丢而已。”付彦之拉过她的手,“来,先去洗洗手。”
苏阮听话地洗了手,才说:“我以为……当日就丢了的。”
付彦之笑了笑:“我那时想着,一定要带到京城来,好激励自己……不过考中之后,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睹物难免思人,但真要丢了毁了,他又狠不下心,只好包起来压箱底,没想到今日竟翻了出来。
苏阮看一眼火盆,竹箫已被炭火点燃,又觉可惜,“不该烧的,竹箫又没错。”
“虽然没错,到底损毁了,留着无用。你若是想要,等我再给你做一个。”付彦之顺口说完,又想起来,“我糊涂了,做它干什么,待我学会箜篌,演奏给你听。”
苏阮被他提醒,想起那日说的傻话,自己也笑了,“你真去学了吗?我没看见你这儿有箜篌啊!”
“我同那个乐师学过两次,不过,这几日事多,都没能去找他。”
“算了吧,原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有这空闲,咱们还是读书练字得好。”
付彦之便揽住她的腰,笑道:“好,都听你的。”又凑近她耳边补充,“只有生产这一件,请恕为夫无能无力。”
苏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