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飞熊飞出去十多丈,我才施展卷字诀,霎时,飞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六只巨翅被神识气象术揉成面团,翻来卷去,再倒卷而拍,硬生生将他拖到我的跟前。
“明白了吗?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保护,老子一样杀你如草!”我厉声道。
飞熊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地道:“大爷明白。你拳头比大爷硬,大爷认栽。娘西屁的倒霉,为了求死当名人,就拼命捣鼓大爷。”悲愤地流下泪水,“大爷我真冤啊!”
“你很好,我喜欢。现在请闭嘴,说话先举手。”我笑嘻嘻地摸了摸飞熊的脑袋,“就让它暂时留在那里吧。”
飞熊立刻举手。
“说!”
“暂时是什么意思?暂时不杀大爷,那就是以后要杀大爷了?娘西屁的,你别糊弄大爷!大爷聪明得很呢。到时你先杀我,再被杀,大爷变成你的妖俑陪葬品了。”
哇靠!我吼道:“就让你的脑袋留在那里吧。闭嘴!”
飞熊举手。
“有屁快放!”
“脑袋留在哪里?那里是指哪里?”
“娘西屁的!留在你的脖子上!我不杀你!也不伤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飞熊满意地点点头,洋洋得意的眼神乜斜我:“大爷也是一个识字的文妖,想玩文字骗局蒙大爷,门都没有。”
“该死的,给大爷闭嘴!”
飞熊再次举手。
“•;•;•;•;•;•;你尽管说吧。”我有气无力。
飞熊理直气壮地道:“冠名权懂不?到底你是大爷,还是我是大爷?”
我呆了半天,懒洋洋地道:“你是大爷。”
“胡护法呢?”没有瞧见胡庚,海姬诧异地问道。
“他好像趁乱逃走了。保命要紧,他哪里会管我们?”我不露声色地答道,瞥了甘柠真一眼,后者望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女武神们群雌啾啾,纷纷指责胡庚的不仗义。我沉吟道:“如今悲喜和尚带着上万妖兵在天壑处埋伏,原先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飞熊又一次举手,我视而未见,继续道:“我已经有了打算。到了天壑附近,我和这头熊妖先去打探虚实。然后,再想办法帮你们混出去。”
海姬点点头,关切地道:“你小心啊。反正我们有遵行令在,大不了出了罗生天恶斗一场。”
飞熊频频举手,我自动忽略。一行人再次启程,傍晚时分,在天壑龙泉岭三里外停下。
放眼望去,整片龙泉岭林深草密,气宇森严。金黄的圆月正沿着山岭,一点点往上攀。月下山林光影幢幢,不知暗中埋伏了多少妖怪。
我运转息壤,改变形貌,看得飞熊直揉眼。软硬兼施地威胁了他一番,才拽着飞熊而去。
岭脚下,钉着数千根忽高忽低的白玉桩,笔直耸立,错落分布,恰好将四面围住。据飞熊交待,这是悲喜和尚布下的奇门阵法,可以将伏兵的杀气、躁动掩盖,令人难以察觉。
“难怪从外看,这里犹如空城。嘿,这个所谓的妖王倒是有几分手段。”我捏了捏飞熊的翅膀,“你直接带我去见悲喜和尚,其它什么也不用管。”
“娘西屁的,送死还这么理直气壮。”飞熊忍不住举手,嚷道:“大爷服你了,你是条汉子!”
“闭嘴!”我冷冷地道。举步上岭,幽深处,闪动着一双双窥视的眼睛。有飞熊领路,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妖怪现身拦截。在我击伤夜流冰的山洞前,悲喜和尚懒洋洋地侧躺在杂草上,背对我们,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
“终于还是来了啊。”悲喜和尚头也不回,打了个哈欠。
我心头一凛,揪住要溜走的飞熊:“有些话,小的要秘密禀报妖王,还请大王喝退左右。”
悲喜和尚怪笑几声,沙哑高亢,惊得林中夜枭乱飞。
我不动声色:“听说明镜山悲喜洞府内的悲喜换身秘笈,大王不小心遗失了。小的辛苦寻访到了秘笈下落,特来禀告。是真秘笈,可不是什么‘冒牌货’。”紧紧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丝毫细微变化。
悲喜和尚纹丝不动,倏然,消失在我眼前。“进来说话。”他的声音袅袅从洞内传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个假货的妖术精深玄妙,绝对位于四大妖王之首。拉起愁眉苦脸,拼命举手的飞熊,我大步入洞。
洞中多孔窍,山风呜呜灌入,洞壁月影斑驳,照得悲喜和尚一张脸忽明忽暗。我不禁头皮发麻,月光怎会移动?分明是他以无上法术,不停变幻方位,偏偏看起来,宛如静止不动。这一手,楚度也相当纯熟。
“知微!”我倒吸一口凉气,北境达到知微境界的绝顶高手,竟然还有一人!“以阁下迈入知微境界的身手,何苦冒充悲喜和尚?他的本事可比你差了一大截。”我单刀直入,神情镇定自若。
飞熊听得一愣,我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笑。我不会杀他,但亲耳听到了这个秘密,悲喜和尚一定会杀他灭口。借刀杀人的伎俩,还真是容易。
“露馅了,我露馅了!”悲喜和尚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却瞥见一道翠线一闪而逝,飞熊轰然倒地,后脑勺上,钉着一根纤细的翡翠针。
“你想要老夫为你杀人灭口?老夫偏不。这头傻熊只是昏迷而已,醒来后,自会把今日之事忘记得精光。“悲喜和尚抹了抹鼻涕,换上一副笑脸,扬扬自得。
我微微欠身:“前辈不但法术高明,心智也高明,林飞实在佩服。其实这头傻熊挺有趣的,如非得以,我也不愿杀他。”运转息壤,恢复原貌。
悲喜和尚双目精光一闪,宛如虚室生电,令人不寒而栗。转瞬间,原先疯疯癫癫的气质变得无比威严冷厉。“你胆子倒大,竟然自动送上门来。楚度的遵行令,老夫可不会放在眼里。”
“前辈足以和楚度分庭抗礼,当然瞧不起遵行令了。只是以我林飞之能,想要不被灭口,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施展神识气象术的刺字诀,霎时遁隐,又倏然出现。
“嘿,北境逃命第一的补天秘道术也学到手了。”悲喜和尚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缓缓地道:“还混杂了碧落赋的心法,甘柠真那个丫头,原来有意中人了啊。是啦,她长大了。”语声恍惚有了几分沧桑。
我苦笑:“前辈法眼如神,厉害,厉害!想来过去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你无需套老夫的话。你也不差,小小年纪,能有今天的造诣,固然是奇遇运数所致,也是天资骄人的结果。难怪海龙王那般孤傲的人物,也和你折节结拜。”悲喜和尚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我一番。
“可惜楚度要杀我后快哩。”
“他要杀你,是你们之间的事,和老夫无关。”敏锐捕捉到了我话中挑唆之意,悲喜和尚直截了当地道。
我一愕:“前辈一代高人,含辛茹苦甘当卧底,难道不是为了对付楚度吗?观前辈气宇风范,对补天秘道术、碧落赋秘道术的熟悉,当是清虚天或吉祥天的绝顶高手。楚度荼毒北境,前辈怎能坐视?”
“卧底?”悲喜和尚哑然失笑,“老夫还没有这么低俗。至于什么荼毒北境,也和老夫无关。即便清虚天各派被斩尽杀绝,只要不杀到老夫头上,老夫也照样坐视。”
我心中一个激灵:“原来前辈来自清虚天。” 暗中寻思,这个老家伙到底出自清虚天哪一个门派?怎么心性如此冷漠?
“好小子,套话真有一手。你怎知老夫是假货?难道悲喜和尚还活着?”他一字一顿,语音暗蕴浩然正气,竟使人生出不得不说实话的感觉。
“前辈放心,真正的悲喜和尚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三言两语,将悲喜和尚的遭遇坦然道出。
他略一沉吟,忽然微微一笑:“你今日前来,原来是要以此威胁老夫的。嗯,你坏了老夫道法,老夫却又难以将你灭口,为了保全老夫身份的秘密,看来只好成全你了。”一时间,气质变得儒雅温文,潇洒从容,肌肤也微微透出美玉的光泽。
“岂敢。林飞今日拜见前辈,的确有一事相求。”我心想,你个老家伙明白就好,不然大家一拍两散,你也别想在楚度手下混。坏了他的道法?奇怪,这是什么意思?
“说吧。”
“请前辈护送我、甘柠真、海姬以及女武神们从此处离开罗生天,务必掩人耳目,不使外人察觉。事后,也请前辈保守秘密,林飞也自当为前辈保守秘密。时间紧迫,还望前辈立刻成全。”
悲喜和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心如擂鼓,怦怦直跳。
须臾,他仰天大笑:“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要胁老夫的人。哈哈哈哈,真是新奇的感觉!想不到,我也会有被人要胁的一天,哈哈哈哈!”
“老夫答应你了!”他随手抛出百来张道符,“这是隐身符,贴在前额上,一个时辰内妖怪绝对看不见你们。”
“多谢。”我心中大喜,接过道符。符篆以乳白色的薄玉片制成,光可鉴人,符上雕绘奇纹怪案。为了证实有效,我先贴了一片在额头,玉符触肤即化。对悲喜和尚长长一揖,我大步走出山洞。
到了洞外一看,悲喜和尚赫然侧躺在草丛中,正对着我,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和先前的位置毫厘不差。
“真是绝顶高手啊。”我低叹。一路下岭,风平浪静。悲喜和尚的隐身符的确不假,即使我大摇大摆,从一个藏在树洞里的妖怪面前走过,他也视若未见。
这一步,我终究是走对了。不管冒充悲喜和尚的家伙目的何在,他还是不得不向我妥协。站在岭脚,夜风袭人,后背凉飕飕的。我这才发觉,早已汗湿单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驾起吹气风,急速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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