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股甜津津的液体从我的唇齿间涌进我的喉咙里,我正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际环绕着:“伍一,吴一迪和邓七七身上的绳索摩擦掉了一大半,已经摇摇欲坠,我得先把他们弄上去,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我那些残存的意识恍惚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这是陈图的声音!他来了!
所有死命坚持着的蛮力,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我紧绷到临界点的精神全然崩塌,我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又开始做梦,我梦见躲鱼猫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我的怀里,它用毛茸茸软乎乎的毛发来蹭我,我感觉到异常温暖,真想沉湎着不愿意醒来。
可是美梦很快旋转着变成噩梦,它一转眼换成了别样的情景,在那漫天的大雨里面,山洪爆发崩塌而来,而吴一迪,邓七七和我,全被埋进了废墟!
我惊了一下,疯了似的抬眼皮子,这一次我总算睁开了眼睛。
在一片白晃晃的背景映衬下,我看到了陈图的脸。
这张英俊得让我常常恍惚的脸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再配合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乱蓬蓬得像一堆草似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
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我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下一些,却又很快被提起,我急急的:“邓七七和吴一迪呢!”
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搓了一下,陈图沉声说:“他们在隔壁病房。小段,宋小希在帮忙照看邓七七,至于吴一迪那边,他妈出国去了一时半刻联系不上,有刘承宇帮忙看着。反正伍一你放心。”
并未因为陈图这番解释,而如释重负,我心乱依旧:“他们醒了吗?医生怎么样说?有没有给做全身检查?吴一迪被扔下去时为了护着邓七七,他可能伤了内脏….”
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陈图用那种笃定得让我心安的目光望着我:“放心,我都安排得好好的。他们都没有大碍,就是体力透支了,需要休息。跟你一样,都在打着葡萄糖养着。医生说了,再过三个小时你们才能吃东西。”
再用力握着我的手,回来摩擦了不下十次,陈图突兀把脸埋下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好我早一点找到你们。我刚刚在刘承宇的配合下把你从树上解下来,你挂着的那棵树断了。差十秒,你就可能被树干穿破心肺,伍一,我快被吓疯了。我到现在都胆怯到不敢再去回想那一幕。还好不过是虚惊一场!”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虽然说我们昨晚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门关,但倒没有危急到陈图所说的这种地步,如果陈图慢了十秒,我这是要去阎罗王那边报道了吧?
后背被惊出了虚汗,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有个小护士已经急急走进来,她冲着陈图就说:“陈先生,医生不是说了,让你躺床上养着去!你这样任意妄为的不配合治疗,到时候你大腿上的伤口感染了,你别后悔。”
我愣住:“陈图你受伤了?”
陈图一脸的不以为然:“小事。是医生这边大惊小怪。我好得很,伍一你别瞎担心。”
那个尽责的小护士径直上前:“小事?陈先生你的脚肘错位,就算已经复原回来了,还没消肿,而且你小腿上面撕裂了那么大一块,你不好好养着,如果伤口感染了,不知道要耽误个一头半个月才能好!”
在小护士的嚷嚷下,我算是知道了陈图的所有伤势。
即使我没有能在清醒的状态下,看着陈图如同一个英雄似的义无反顾地奔赴我,可是我依然能从陈图受伤的程度窥见了救援现场的惊险。
喉咙里面像是被放置了一个撒哈拉沙漠,被那些黄沙弥漫,干涸丛生,我的嘴巴张了几次,才勉强丢掷出几句:“陈图,你快听医护人员的话,滚到病床上好好休养!”
被我这么一顿凶,陈图有些可怜巴巴的:“我是真觉得没多大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就想坐你身边,跟你聊聊天。”
我更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按我说的去做!我又没耳背,你在那边说什么我能听见!”
陈图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一拐一拐朝我对面的那张病床挪去时,我看到了他的右脚脚肘出和小腿处,都扎了白成一团的绷带。
在小腿的位置,还有星星点点的红沁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很快,陈图就躺在了白晃晃的病床上,他面朝着我,嘿嘿的傻笑。
我看着他,眼睛发涩,小半响后,我幽幽然开口问:“是搜山队的人先找到我们的,还是你?”
嘿嘿一笑,陈图的脸上是心有余悸和嘚瑟这两种情绪的混合:“搜山队员曾经在你们的上方探了几次,因为雨势太多了,丛林又过于茂密,他们没能探测到生命体。眼看着山上积水越来越多,搜山队建议下撤,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个特别强烈的预感,你就在那附近。在刘承宇的配合下,我挂着绳子戴着头灯找你们,尝试了十几次,在我快要绝望时,我总算看到了你。就像你当年在白云嶂,凭着直觉找到我那样,我也是凭着直觉找到了你。我很庆幸我的直觉是对的。”
安安静静地听陈图说完,我怀着莫名复杂的情绪:“你后面帮我挡花瓶,算是跟我扯平了白云嶂那次,这次是我欠你了。”
略显不悦地朝我翻了个白眼,陈图郁闷不已:“你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老婆!说什么谁欠谁的。那我能不能这样想,怪我没保护好你啊,让你遭罪了?”
感觉这话题要再继续下去,就得沉重了。
我稍稍蜷缩起身体:“现在是什么时候?几点?”
从口袋里面摸索出手机,陈图溜了一眼:“星期天,晚上八点。”
眉头蹙起一些,我再问:“陈图,你几点赶到的?”
将目光移回我的脸上,盯着我看了好一阵,陈图轻声说:“凌晨三点多,抵达山顶。伍一我已经尽力在赶了。因为天黑路滑,上山花了不少时间。”
我疑惑不已:“凌晨三点多你就到了山顶?你从湛江坐火箭回来的?”
陈图摇了摇头:“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时,我已经在回深圳的路上,我原本想着到时候在山脚下等你,一起回家。”
噢了一声,我皱着眉头思索数十秒:“作案的那些人,有抓到吗?”
眉头拧成一个结,陈图的神色徒然变得凝重起来:“三水线的终点,始终是太偏僻,又是群山环绕,就近的警力资源有限,中间又有个时间差,等到执法人员赶到,那些人早不知所踪。”
敛了敛眉,陈图的眼眸里顷刻间被雾霭所占领,那里面的内容层层叠叠,最终堆积成那种已经久违的狠辣,陈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蹦出一句:“等我把人揪出来,我不扒掉他一层皮!”
心莫名地颤了一下,我张了张嘴,我真的很想说:“陈图,我百分百肯定这一切的幕后指使人是汤雯雯!你去扒她的皮啊!”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纵然我有一千个一万个理据,用来论证汤雯雯她就是一幕后黑手,可是我没有哪怕一丝半缕的证据,我甚至连捏造出一个跟汤雯雯有关的资料都显得无力。
她太狠毒,也太狡猾,她从来不出面做什么,她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安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