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卧房之内烛火摇曳。
花翎一袭素色睡裙拖至地面,绕过书桌走到林霄身后,探纤纤十指按在他的额角,掐住几处穴道轻揉,静默好一会儿才问:“盟主,你、不怪我吗?”
“嗯?”林霄睁开眼睛,粗眉一挑,一时倒未想明白她所说是指何事。
“便是前日夜闯天涧行之役,”花翎蹙眉叹一息,手指落到他肩膀几处穴道轻按,嘴里幽幽道来,“原以为可以夺得天涧行的镇宫之宝,并将邪教之徒连根诛灭,却不想落了个空,还害得大家……还有上次逢凶夜盗,也是受我之意,奈何……唉!”
林霄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夫人不必自责,夫人所做所为皆是为了匡扶武林正义,为了诛灭邪教天涧行,诸位豪杰都明白,你呀,就不必再暗自伤怀了。”
花翎嫣笑,话语有些打趣:“盟主和众位武林英雄的心胸,花翎哪比得上。怕只怕盟主心里早有怨言,早在那里生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转念一想,不禁蹙眉正色,垂下身子轻问,“盟主,当真要把盟主之位退让?”
林霄点头:“这是自然,三年一次的武林盟主甄选,不论是谁,我也是时候让贤了。”
花翎眼眸一紧,继而掐指轻揉他的脖颈,试探地道明:“可如今,武林正与天涧行对峙,保不齐明天就是一场硬战,如果,我是说如果,临时换了盟主,恐怕对正道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嗯。”林霄点点头,“夫人所说,也正是我最担心的。若殁剑肯屈尊接受盟主一职,人心所向,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也必将是武林之福!只是……”眉头皱成“川”字,夜宴席上他曾探得口风,已知殁剑并不在意这盟主之位,而且态度相当拒绝,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花翎脸色一凛,眼眸一转道:“我还有一事担忧,便是……”深吸一口气,返身站在林霄面前,“殁剑跟那女魔头殷心雨甚是瓜葛,我怕到时候会误事,更有可能会祸殃武林。”
林霄双手拢拢她的肩膀,嘴里爽朗笑:“夫人过虑,你可知自上古以来,殁剑从来都不会败,因而这就是传说!殁剑是上古的灵剑,能够选江帆为使者自有他的道理。况且江帆也不失为一个坦荡君子!”
“但愿……”花翎垂下眼帘不再多说,摊开手指继续替他捶捏肩膀,心底却暗自思索:倘若江帆却不过大家的好意,万一……眉头紧拧,眼神一凛,不禁手上力道突然加重。林霄粗眉一挑,轻轻哼了一声。花翎这才反应过来:“哎呀,瞧我,手劲捏错了。”
林霄抓过肩上的手起身对上那张妖艳若牡丹的脸庞,那道粗眉之下居然也闪着几许柔情:“花翎,让你嫁给我这么一个粗人,当真委屈你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能给你安定的日子。我知道我在江湖走刀口添血的生活,你在家里一直替我担忧。你可知今生能够娶到你,是我林霄最大的幸事,哈哈,我林霄定是修了几世的福份才修得与夫人同榻一生!”林霄右手一揽将那抹素影揽在怀里,动作甚是呵护,“花翎,待武林大会之后,我便携夫人一起隐退,一起离开这个是是非非的江湖,去过些逍遥自在的生活。”
花翎嘴角慢慢弯起一道美丽的弧,噙着淡淡的知足。想当初嫁给林霄时她并非情愿,今日听得这席肺腑之言,起先觉着可笑,像他一介武夫向来鲁莽,此刻居然学那酸腐之气对她表白。她抿唇笑那张大老粗的脸上泛起的温柔,但听着听着脸色便沉下了嘲笑,那双美丽的眼眸逐渐眨起一丝温润,心底的某个地方正一寸一寸变软,一点一点沉醉。
林霄的这番话说得极是平淡,花翎却倚在他的胸前听得极为认真,仿佛那颗心脏都随着他说出的话,一个字一字地跳动。突然花翎醒悟:她嫁他,无非是想借助他武林盟主之位搅起江湖与天涧行的事端,从而借豪杰之手挫败天涧行,挫败——殷心雨!
一思及这个姓名,花翎立刻感到胸口堵得慌,恨意倏然窜起,蔓及所有脉络。为了灭绝天涧行,为了灭绝殷心雨,她情愿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她赌的是自己的一辈子,怎可放手!
烛光摇影中,花翎的脸上几经变幻,好一会儿抬头嫣笑:“好。盟主既是如此想,花翎自然听从盟主的安排。”绝美的眼眸中闪着些许温柔,“无论盟主做什么决定,花翎定与盟主一起!”
是夜繁星,天穹静谧!
暖阁,彻玉而筑,面东临江,冬暖夏凉,所以为暖阁是也!
屋檐瓦端雕刻栩栩飞龙,飞龙之最站一抹绯色人影,一脚踏于龙头这寸立锥之地,静驻。
殷心雨抬头遥望天幕,蹙眉不语。曾经听人传说,天上的繁星千千万万,总有一颗是属于自己的星辰,当某一天将死之际,无论白昼黑夜,都能看见自己的星辰摇摇欲坠,继而化作一道流星划落,坠到自己的身体里,洗净罪孽,洗净尘缘,就如降临的婴儿一般再次圣洁。人生,如斯轮回!
嘴角撇一抹唇笑,三分嘲讽七分无奈。浓密细长的睫毛眯成一晕迷离:一生的罪孽也能洗净!不过人间的妄想。她堂堂天涧行行主怎会如他人一般愚痴,信这方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