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阁。

在临江最陡的峭顶。

峭崖如柱，擎天而耸，峭顶，惟立锥之地，望月阁搭就，一半悬于半空，一半矗在峭崖！

果然，在老远的地方就能闻到酒鬼的酒味。殷心雨走至长廊，忽儿想起殷心彤的话来，不禁心底一暖，嘴角不自觉轻轻一撇，脸色温和。

抬头仰望那座悬空的望月阁，一个身影依稀坐在阁楼的横木上，一手提着一坛酒，翘着腿，一会儿仰头喝上一口，悠哉悠哉。

殷心雨轻踮脚，腾空飞去，足下一踏，轻轻飘落于阁楼一侧的横木上。

“哎呀，小心点，别弄塌了我的窝！”酒鬼连碏指着不请自入的来客，眨眼戏说。

殷心雨不睬，径直走向中央的桌旁，捡一处好的木椅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尽：“……不错，这次的酒，可比上次金贵多了……”再饮一碗，轻问，“哪偷的？”

连碏笑起，布满胡渣的脸庞分外硬朗，只是神色甚为戏谑，他跳下横木，望月阁晃了晃：“你猜猜看？”

殷心雨不语，又自斟了碗一饮而尽，再斟一碗，喝尽。

连碏见她不吭声，接二连三地喝得起劲，不禁拦道：“喂，你老抢我这穷不拉叽人的酒做什么，喂，你还真把自个儿当主人了，这可是……”连碏抢过酒坛护在怀，似是万两黄金般宝贝，他压低声音凑过头去细说，“这可是……我偷的御酒！”

“果然，好酒！”殷心雨抬起手中的碗，以示谢意，只是语气瞬间转而清冷，“……这几月，你来得又勤了。”

连碏嬉笑的脸僵在半空，嘴角笑意缓缓冷下，眼色恍忽悲戚。顿了顿，转身走到悬露在空的楼阁处，望向对面遥遥却迷蒙的云缈山，许久，几声酸涩的笑音从喉咙中传出：“……想，想紫花苜蓿的味道了。”抬起手中的酒坛，狂饮两口，狠狠呼出胸口沉闷的气息，凝神望着对面的山崖，“不知道，那里的紫花苜蓿，开得怎么样了？”

“去年去看的时候，正灿烂。”殷心雨立起身，也投眼望向对面，“……我让她离开过，她执意要坚守师父的惩罚。”

“……”沉默许久，连碏不知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那是她自己给自己划下的牢，没人可以帮得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脸上一阵苦涩的轻笑，掩在夕阳余辉中，更显落寞。

月迷茫。

穹宇之上，圆月挂空，月华皎皎，将月色盖出了一晕晕迷蒙！

一袭绯红席地，殷心雨临水而立：一个梦，居然可以让她走火入魔，一个梦，居然可以重复三年之久，萦绕不忘！

思及此，不禁浓眉轻拧，清丽的双眸笼着一层薄雾，如云华一般迷蒙。水池一片清碧，在月色的照泽下，宛若明镜。

良辰美景在前，殷心雨却无心观赏：一个梦而已，居然三年不能忘却！心底不觉烦躁起来，双手运功骤然推出，立刻宽广平静的水面炸起一道道水柱。水珠溅落的空间，绯色身影如光闪一般飞至水池中央的假山之滂。

那是什么地方？为何总是出现在梦里？而且，心里居然还有一丝别样的情绪……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殷心雨蹲下身体，摊开左手缓缓压入水中，冰冷！突然的冰冷令她清醒，低头间，却见水痕之下波散着她那娇美的容颜，只是一脸沉寂，宛若月华般凄冷，水面波纹里，清晰可见紧锁的额眉，轻抿的唇，眼里，是无边的迷茫……

这是谁？殷心雨盯着倒影，心里问：这是她自己么，她在孤寂什么……

咛——

青幽的灵戒在水中陡然发出一阵寒光，阴冷煞气，折了她的眼睛。回神间双眸复又冷静，脑海里抛却一切念想，惟余一个声音不断响彻耳畔：你是天涧行行主，就这个位置，又能如何……

唇齿轻启：“我是天涧行行主，就这样的位置，又能如何？！”语气满是无奈与悲哀，殷心雨明白，如今的自己已处在天涧行行主之位，无论那是什么地方，与自己有何干系……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心脏明显涌起一阵纠痛，牵起嘴角的酸楚，右手抚在心脏，紧紧拽住衣缎，指节捏得苍白，那种痛犹如撕裂般蔓及经络。

堂堂殷心雨怎会是这样的境况，左右着千万人的生杀大权，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任由这个该死的灵戒摆布，任由师父的决定左右自己的全部人生！

心底澎湃着愤怒，杀意肆起，刚剥离水面的左手忽儿往水中砸去，溅起的水珠四散，纤细的手在灵戒的青光里愈显灵巧，挥手运气，一颗腾起的水珠受力，如箭似击向远处岸边的槐树。水珠穿透树心，从树的另一侧，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