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眼神眯了起来,捏碎了手里一纸求和书。
宋人果真狡诈阴险,前些日子他们鄂州统领总兵的右丞兼枢密使贾似道同自己多次书信往来,意图求和,他本没有接受的意思。但近日大汗战死的消息已经落实,他必须得回去争夺汗位,贾似道的和约可以为他们挣来岁俸金银绢匹,不接白不接。
看他们态度诚恳,他才想借机签了和约算了,却没想到宋人竟是假意和谈,意在麻痹他们,好借机反攻。
大胜关突然多了这么多精兵,必定是鄂州的宋军主力与他们会师了!
可恶!可恶至极!
九里关失守,他们被南北围攻,敌人具体数目尚且不知,形势急转直下。他并非畏惧宋军主力,只是兵马旗鼓相当,在这群山环绕之中,对他们大大不利,若与之硬拼,必有一番死战。
他的兵不能白白折在这里,汗位拿到手之前,他手中军权亦是砝码。
这义阳三关虽重要,但宋人骨头软,且好内斗,即便被他们拿回去,日后也未必守得住。当务之急,是稳定国内形势,夺得汗位,再图南地。
忽必烈一声高呼,迅速做出安排:“同我北上!”
“是!”
石之轩领着那两千穿着宋军服饰的江湖人和剩下的苍云军在后面穷追不舍,狭隘的山道夹缝中,一眼望去薄雾里宋军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最后排还有萧昊塞给他们的大批马驹,石之轩给它们马蹄马尾都绑上火器,马群一受惊,在山谷中横冲直撞齐齐嘶鸣,大有地动山摇之感。
忽必烈带着大军一路北行到双河岔口,萧昊的五十玄甲军已候在这里,与他们身后的震天杀声不同的是,眼前这一片白雾中的军队,安静地仿佛那里并没有一个人。
忽必烈心中警觉,立刻命大军停下。
萧昊骑着霸红尘在最前端,山谷狭隘,背后的苍云将士只能三人一排,挤在山道上。苍山雾重,后面几排根本看不清人,萧昊让后排的苍云军每人牵着数匹负着重物的马驹,藏身在无尽的白色里。
“此路不通,留下性命!”
忽必烈身后有石之轩的追兵,他认得那带头的人,先前就是被他一人无视二十万大军在军帐中打伤了自己,这身前又有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一队玄甲将士……宋军是商量好的!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萧昊的将士们每个人身上都沾着夜里九里关蒙军的鲜血,他们没有一人说话,反而比身后的喊打喊杀声更令人畏惧。
忽必烈冷冷看着萧昊,用官话问道:“你的名字?”
萧昊驾着霸红尘向前走了一步,身后的苍云将士也一同和他一起前迈一步,整齐划一,后排苍云军齐齐掷下马背上重物落在地上。他们这集体迈出的一步,竟也有尘土飞扬、山崩地裂之感,叫人根本摸不清人数几何。
“萧昊。”萧昊答道。
忽必烈冷声嘲讽道:“你们宋人太不讲信用,约定一起灭金,战胜之后又不肯将说好的土地交给我们。我们自己来打,你们慌慌张张议和,结果竟然出尔反尔,在这三关之间同我们玩儿起了心机,想要置我于死地。”
萧昊不苟言笑,冷脸反驳道:“是蒙古违背条文在先,削减大宋应得的土地,我等想要要回,反被你们打了回来,这口气怎能咽得下去?”
他心中留了个心眼儿,忽必烈说他们慌张议和是怎么回事?
忽必烈又道:“鄂州的精兵确实名不虚传,贾似道是哪一个,出来见我!”
萧昊微微一愣,皱起了眉头,模棱两可道:“苍云军中并无此人。”
贾似道……南宋权相。
朝廷一直没有动静,忽必烈又扬言要见贾似道,再结合他所说议和之事……萧昊心头冷哼一声,他们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背后竟然有人贪生怕死想让他们做白工,这笔账他记下了。
忽必烈何等机敏,立刻就想到这宋军之中,也许并没有那么团结。
他打量着萧昊身后的玄甲苍云,杀气腾腾,目光凶狠,每人手中的陌刀与玄铁盾都有几十斤重,这样的精兵队伍,只消两三千就足以匹敌万数。他在战场上见过这些苍云军的厉害,大宋报称有十五万精兵,若都是这等水准,他们凶多吉少。
但他已知道了这位萧将军与那位贾枢密使似乎不怎么合得来,宋人还是交给宋人自己去收拾吧。
“将军胆识过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将我围杀在此地,真令我刮目相看!”
萧昊不会同他真的正面打起来,忽必烈能透露点朝廷的动向,他不妨借坡下驴:“这是何意?”
忽必烈“哦?”了一声,反问道:“将军不知大宋已同我们商讨议和?你违背你们皇帝的命令出兵,就算拿下了三关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扣上违令的罪名?”
“……”萧昊沉默半晌,在心中骂娘起来。贾似道这小人,皇帝怎么就派了这么个人来接应苍云!这么长时间不给守军传半点消息,不给兵不给粮,他还说为何朝廷的反应这么慢,原来是背后鄂州的总指挥早在偷偷密谋议和求荣!
他冷笑起来,对忽必烈道:“天子远在临安,不能事事俱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