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钰长叹一声，道：“本王在帝位上做得最错的三件事是：易储废后；误信奸党石亨、徐有贞等人；还有就是误信卢忠这个小人害死高千户。本王少年时候调皮，一次出宫游玩不幸失足落水，当时是个街头小混混的卢忠刚好路过，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于是向吏部举荐他，坐上龙椅后自然提拔他。他对本王亦确实忠心耿耿，可是心胸狭窄，容不下高千户。他说高千户是反贼之后，本王信了，不准高千户上战场，怕他立大功不知如何封赏，后又逼得高千户自杀，落个残害忠良的骂名。高千户去后，于爱卿给本王分析其中的厉害，朕始知错怪他，后悔莫及，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又是小人作乱！”乔翠咬着牙，悻悻地骂了一句，忽然道：“明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也是栩儿生日。我乡下在那天有打小人的习俗，千岁爷，你有徐有贞石亨张軏曹吉祥卢忠等小人的时辰八字么？如果有，我们打小人解恨！”

“龙抬头？龙还能抬头么？”朱祈钰喃喃半晌，考虑了一下，“兴安那儿有，本王叫他明天弄来。只是世易时移，与本王亲近的太监都被砍了，兴安独善其身，如今未必听本王的。本王只记得张軏和石亨的，因为张軏与本王同年同月同日生，比本王大两个时辰；石亨与唐贵妃同月同日同时辰生，大她整整廿八年。”

“太好了！我们马上一起扎小人，待到子时狠狠打！”乔翠高兴地说道。

郕王找来一些旧衣裳，乔翠找来针线缝制出两个布偶，要郕王在其身上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

夜漆黑如浓墨，除了雨落在屋顶上汇成一条小河嗒嗒地流下来的声音，四周静得可怕。西内大院正屋的屋檐下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门口燃着一堆火。乔翠和朱祈钰蹲在火堆旁，各抓一只旧布鞋，执着一个布偶猛敲猛打，尽量搜刮世间最恶毒的词语，口中念念有词道：

“打你个小人头，打得你口水鼻涕流！

打你只小人手，打得你有气没处透！

打你只小人脚，打得你失魂又落魄！

打你个小人腹，打得你下世投胎做牛做马做猪做狗做牲畜！

打你个小人身，打得你跌落十八层地狱变泥尘！

打张軏，打得张軏变土鳖灰飞烟灭！

打石亨，打得石亨魂飞魄散长哼哼！”

打完后，两人将布偶投进火里烧了，然后击掌大笑。

弄熄火清理完灰烬，两人转身欲返回里屋，蓦然发现花苑入口处隐约出现一片光。有人来了，而且不是普通人，看那两盏纹有龙图案的灯笼和遮雨的黄罗伞就知乃天子专用！朱祈钰十分吃惊，站着没动。这本不是自己来的地方，乔翠吓得急忙躲到门后。

来人果然是天顺皇帝朱祈镇。朱祈钰马上下跪参拜。

朱祈镇冷淡地说声免礼，然后道：“看来皇弟病好了，否则怎么深夜在此？”

朱祈钰心中一惊，忙捡起乔翠扔下的拐杖支撑着身子，用有气无力且喘息未定的声音道：“谢皇兄关心！臣弟因饮食不当导致上火，咳嗽得彻夜难眠，想找个太监弄剂药来，谁知连影儿也不见一个。”说完故意咳嗽数声，作出一些呕吐状。

朱祈镇拉长声腔道：“那么是朕这个皇兄不是了，竟然没让人侍候好自己的亲弟弟，倘若被人知道必要笑话朕。人来，今夜好好侍候郕王，让他今夜睡个好觉，作个好梦！”

朱祈钰大惊失色，“皇兄……”言未尽，天顺旁边的四护卫有二人立即趋前一左一右挟住他，另两人按住手脚；太监蒋英擎起提壶，捏住他的鼻子，把提壶的药汁往他口中灌。朱祈钰拼命挣扎，但怎敌得过护卫大力？顷刻便浑身乏力，瘫软在地。

朱祈镇冷若冰霜道：“皇弟，你好好休息吧。待到天亮时与朕一起祭龙王，龙王会告诉你到底谁是真龙天子！”说完就走了。蒋英手一摆，两个护卫夹着朱祈钰回房间。

屋檐下一片昏暗。雨越发下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