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血缘至亲,或许是年少无忌,阿年不仅没有畏惧这位尊贵的天子,反而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为他擦着眼泪……
“我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皇上,更不该随便哭哦!”
夏侯恪和涟漪相视而笑。
夏侯恪反握住他的小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年,是夏相思的儿子,此番进宫是为皇上来诊病的。”阿年一脸认真,“娘说,我或许能治好皇上的病,可尽管我自幼跟着师公学医,但还是头一次为人瞧诊,万一治不好皇上的病,皇上杀我一人便罢,千万别杀我娘和师公,这样好不好?”
因为夏侯是皇姓,涟漪不敢取,便为孩子取名为夏念,后避太子名讳改为夏年,而她,名为夏相思。
夏侯恪的大手努力把阿年和涟漪的手握在掌心,泪光盈动,“不杀,我谁都不杀……阿年尽管安心……”
三人的交谈让一直被漠视的那个与阿年一同进殿的中年男人极度不耐烦,他一把拉开母子俩,“好了好了,别耽误我回去斗蛐蛐的时间了。”
他说着便把上夏侯恪的脉,闭目凝眉。
片刻后一声轻叹,“当年夏侯淳那个狗皇帝因我拒绝医他,差点要了我的命!哼,如今我却巴前巴后跑来救他的儿子!真是孽缘!”
夏侯恪似是明白他是何人,面上隐现出几许不自然。
涟漪急切问道,“师父,你有几分把握医好恪哥?”
吴悠子一声冷哼,“要不是怕他糟蹋了我的那颗元命丹,我才懒得治他!我倒真想看看他是不是和他那个不讲道理的爹一样,有本事再杀我一次啊!”
他边骂,却边打开了医箱。
涟漪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和阿年相视一笑,母子俩紧紧抱在一起。
夏侯恪含笑看着她们娘俩,轻轻闭上了眼睛。
……
天启四年,腊月二十日,大煜皇帝驾崩。
太子夏侯念继位,四位摄政王辅政。
……
同年除夕夜,夏侯恪,涟漪,阿年,还有吴悠子,在丰盛的年夜饭桌上,共同举杯,笑语漫漫。
那一年的除夕,下了很大的雪。
纯净天地间,夏侯恪拥住失而复得涟漪,百感交集。
原来那一日,坠河的涟漪没被噬人的河水溺死,全仗着她体内的护命元气,而那护命元气正是夏侯恪前夜留在她体内的精元。
元命丹于女子体内则滋阴气,是以令女子难于孕育;而元命丹于男子体内则升阳气,令其精元有驱百毒护心脉之奇效,因而涟漪为救夏侯恪将元命丹渡给他之后,夏侯恪每一次要她,那元命丹幻作的至阳精元都会反护住她,不仅驱了她的毒,最终也救了她的命。
果真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涟漪被好心的百姓打捞上来之后,便奇迹般活了过来,并查处已有身孕。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几日后,她刚刚勉强能走动,便趁夜艰难辗转到东祺山,到吴悠子闭关之地苦守,终于守到了出关的他,彻底为她调理了身体……
而失去涟漪的夏侯恪,形同行尸走肉般消沉了数月后,终于依着涟漪的“遗愿”,一心处理朝政,并在暗中培养壮大自己的势力,终于于三年后把当年“害死”涟漪的众人,齐数杀死。
至于太子夏侯念,是他将姐姐夏侯桢的儿子过继而来,继承了他的大统。对外宣称淑妃是太子母亲,不过是他一面囚禁淑妃于宫中折磨她,一面令左相一党喜形于色进而掉以轻心,为他日后的诛杀打下基础……
“恪哥,正因不想你为我牵绊,我才不敢去找你。可如今,还是因为我,让你离开皇宫,放手江山……我是不是太自私,只想着阿年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却让你和太子骨肉分离,况且他比阿年还小,便要失去童年承担如此重负……我……”
涟漪满眼忧愁,心绪难安。
她万万没想到,夏侯恪竟做出袖手退出的决定……
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当初只是惦记重病的他,蚀骨挂念难忍,才回到他身边……
夏侯恪轻轻拥住她,温柔浅笑,“我这一生,始终不曾负你。是我倦了,而你解救了我。”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母后就常常满是忧思地望着他,“恪儿,你这般沉静不争的性子,将来如何坐上那把一着不慎便会血腥屠戮的龙椅啊!你若改不掉,母后如何放得下你……”
他的确不是做皇帝的料,做太子时也并未对那把龙椅有多渴望。
不过是后来满心仇恨想为母后报仇,才如此执念。
他若早些听懂母后的担忧,没有走上那一条路,或许他和他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如此生离死别……
幸好上天垂怜,终于还是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而他也不必担心大煜因他的“逝去”而天下不稳,因为韩成知晓他“离世”的秘密,家国天下的大事,他依旧会暗中授意给韩成等心腹,把大煜治理的一如既往。他不过是换个身份换个地点而已……
历经种种,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万里江山,帝业如画。
在他眼中,始终抵不过一个她。
妻儿相伴,青丝共白发,悠悠话桑麻。
如此正好。
此生再无他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