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如今的处境有点微妙。
生死蛊发作, 他为东方抗下了致命伤害, 按正常情况,应是空血挂掉, 留一具尸体在地上,就像少林时那样。
但他来到此世就是一道元神,没有身体, 归位昭明后,那些偃甲也成了昭明的一部分, 致使他重新变成了灵力构成身体的状态……以至剑灵的身体随生死蛊消散后, 他灵体不复, 意识却还留在天地间。
连灵魂都不是。
而系统的传送似乎还有延迟。
萧昊不敢跟在场的任何人发密聊,怕又被伏羲堪破, 遂飘到了长琴和悭臾身后,待伏羲离开后,再拯救一下这混乱的修罗场留下的烂摊子。
似是对城中死气沉沉的植物和建筑感到不喜, 伏羲扔下吩咐,又询问了禺期是否同他回天界, 被拒绝后就毫无留恋离开了。
萧昊这才松下一口气,密聊石之轩叫他乖乖在帮会领地待着。否则他再冒出来,众人发现已被消灭的邪王又出现了, 还不知要受多大刺激。
眼下这个情景,伏羲倒给他留了条相当体面的路。
也对, 他们都将生死蛊的蛊蝶当成了冥蝶之印的灵蝶, 像方才那阵灵力暴走的阵仗, 他这“灵蝶”少说也养了百年,所以他们只会当自己是一开始就打算跟某人同归于尽。
以身饲魔……听起来可真大义凛然啊。萧昊自嘲摇了摇头。
苍穹之冕已碎,寂静之间的众人对刚才所发生的事的记忆都模糊起来,乐无异抱着脑袋,皱眉道:“奇怪……怎么突然就睡着了,我好像梦到了许多蝴蝶……有个声音跟我说,昭明和邪王同归于尽了?!”
禺期立在正在失去生气的矩木下,神色复杂道:“伏羲老儿的谕令,你们都听到了。”
闻人羽也清醒过来,面对正在坍塌的流月城吃了一惊:“伏羲?刚刚那是伏羲?!发生了什么?”
沈曦揉着眼睛奇怪地看了一圈,却露出难过的表情:“哥哥……昊哥哥是不是没了?”
“……”沈夜有神血庇护,苍穹之冕的梦境虽影响了他部分记忆,却仍有画面保留了下来,他无法回答沈曦的问题,只好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一旁的偃谢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偃谢只是一具偃甲,并非真正的人类,苍穹之冕能对他产生作用,操控他的梦境,却不能影响冥思盒中他已经储存下来的记忆。而沈曦之所以会记得,也是一样的原因。
知道神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
流月城如今的下场,便是源于神的秘密。
他叹息一声,主动站出来对众人解释道:“方才因昭明重塑之异象,引得天皇降临。邪王欲图弑神,阿昊在邪王身边潜伏多时,趁其不备,将他以冥蝶之印困住,自爆灵力与之同归于尽。天皇不愿凡人多涉足神明之事,故利用苍穹之冕消去了你们部分记忆。只是苍穹之冕是我所造,对我并没有影响。”
神曾被凡人刺伤这种秘密,还是应当永远成为秘密。
禺期无声看了偃谢一眼,似乎默认了他这种说法。
乐无异等人心绪震动,不可置信:“师父你是说……?”
偃谢一本正经道:“据我推测,阿昊或许很早就发现了邪王可能成为三界祸端,故自元神尚在魔域时起,就开始接近邪王。但邪王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预料,而他本身又损失了大半昭明之力,担心恢复后也无法阻止邪王,所以暗中以灵力在体内饲育冥蝶,欲图寻找机会将他一举封印。”
沈夜皱起了眉头,忽道:“……原来他在下界寻找故友,只是个借口。”
如果萧昊一人无法对付邪王,那他寻找长琴的举动,很有可能是为了寻找一同对敌的帮手。
只是刚巧他要寻找之人,也精通治愈的法术,而对流月城的承诺,正适合用来做掩护。
沈夜有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不悦,倘若真是如此,那萧昊当初看似尽心尽力为流月城所做的安排,可能背后都另有目的。
阿阮却在一旁不赞同道:“谢衣哥哥,剑灵真的只是为了除掉邪王吗?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我觉得……我觉得他对邪王……”
闻人羽也道:“不错,若只为取得邪王的信任,何必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表……咳,表达爱意……”
夏夷则想了想,出言道:“这问题也许很简单。”
众人于是齐齐看他。
“昔日的君子剑和如今的斩逆堂第一刺客判若两人,或许昭明在影响邪王的同时,也受到了邪王的影响。”他顿了顿,迟疑道:“萧前辈或许一开始是遵循天皇的命令接近邪王,但相处之后逐渐成了知己,既不愿见生灵涂炭,也不肯违抗命令。所以他才一面协助被邪王利用的心魔投放断魂草,一面又做着消灭断魂草的行动。”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萧昊一些自相矛盾的举动了。
那大概是他在减轻自己和邪王的罪孽罢。
也许他试图把邪王引上正轨,寻一条出路,但最终以失败告终。昭明成剑引来伏羲的时候,一边是效忠之主,一边是牵挂之人,这两人兵戎相见,最终昭明选择了保护主人伏羲,守住天下太平。
终究为世所不容,同死倒也算一种成全。
“紫胤前辈说,石之轩是旷古绝世的天才,方才从他举止,也不难瞧出是个博学风雅之人,本应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会变成今日这样,恐怕……”也和天皇的步步紧逼脱不了干系。
夏夷则没有把话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命运弄人。
为了改变既定的命数,减轻人界浩劫,不惜被三界误解、背负恶名,周旋长达百年,直至形神俱灭,连荒魂都无法留下……他可真是个唐门啊,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