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胜负,本来就很难说。
唯有陆小凤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太和殿顶上的那三个人,掂了掂自己的钱袋道:“不知道赌场里有没有人押这场对决平局的。”
众人对这场对决回味无穷,每一处细节都足够他们品味数年,听到陆小凤的话,顿时觉得平局也是一种结果。
魏子云等人见决战已经结束,按规矩,他们要处理叶孤城这个已死的叛逆了。
萧昊这时候才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诏书,慢条斯理展开。众人一看这架势,立即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王府叛乱一事,由内阁首辅萧昊全权负责,其余闲杂人等,即刻出宫。”
天子诏令,无人敢不从。
萧昊静静坐在太和殿的房顶上,目送那些江湖人远去,目送魏子云欲言又止带着大内侍卫们离开,他身边是依然躺着的叶孤城。
没有人会怀疑萧昊的话,能在当世两大剑客决斗的千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又有近乎令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他说世上再无叶孤城,那便不会有人再质疑叶孤城已经死了这件事。
因此,也没有人敢上前再检查叶孤城是不是凉透了,是不是还有脉搏。
叶孤城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睁着眼睛,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移动。东方曙光乍破,不管是朝阳还是云霞,都是灰白的。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西门吹雪带走了他的剑,那么萧昊又要带他去哪儿呢?
叶孤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他的眼睛一直睁着,也一直能看到无垠的天空。
他耳边又响起了琴声。
世界正在恢复色彩,他察觉体内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又有了热度,内息开始运转,指尖逐渐回暖。
“阁下还要躺到什么时候?我一会儿还要去早朝啊。”
叶孤城翻身坐了起来。
他惊异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昊,这胆大包天的臣子竟然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萧昊给他刷了几波血,把他状态推满,云淡风轻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讲。”
叶孤城正色起来,认真听他的下文。
“等改革彻底落下帷幕,清理完朝中反对派的残余势力,我就要走了。你这条命我可不是白救的。”
叶孤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已经出色地圆满了你的剑道,我希望已入巅峰的你,能帮当今天子,练成他的天子之剑。”
叶孤城问道:“你要去哪儿?”
萧昊难得露出了点无知的模样,“不知道,反正应该不会回来。”萤石收回来了,秋水长天戒和苍云玄甲盾刀也收回来了,跟宠们都在帮会领地,他这一次好像没有留下什么出格的东西了。
叶孤城想了想,做出了承诺:“我会保护好他。”
萧昊却摇了摇头:“他不需要保护,他是很优秀的君王。只是他的那把剑在心中,心中的剑比手中的剑更难。手中的剑会伤人,心中的剑却会伤己。大道殊途,你能帮他。”
大道殊途。
叶孤城在口中嚼着这句话,已做出了决定。
重新活过来的一瞬间,他是迷茫的,天地悠悠,世上已无叶孤城,而他只有剑。
萧昊给了他一条新的路,一个新的目标。
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
听起来有点令人热血沸腾。
“留你可不是我的决定,陛下宅心仁厚,但有些事他心中想做却不敢说、不能做,只有我来帮他做。若非陛下看在你最后关头及时收手,不会有这一遭金蝉脱壳。”
叶孤城点了点头:“我懂了。”
叶孤城已经永远死在了紫禁之巅。
他将成为少年天子手中的剑。
萧昊悠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迎着日光道:“这锦绣河山,真是不错。”
叶孤城道:“朝中反对之势力,不止有南王。若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萧昊无所畏惧道:“进则持坚正之方,冒雷霆而不变;退则守恬虚之趣,沦草泽以忘忧。”[注]
叶孤城于是不再接话了。
千古文人侠客梦,肯将碧血写丹青。
他的道,是性命之道,萧昊其实也是如此。只是他入世而出世,一颗心始终如天外的白云,无垢无瑕;萧昊却心纳红尘,尽揽世间山河朗月、雨雪春风,已无什么世内世外之分。
所以萧昊比他、比西门,都多一份真实的烟火气。
他们三人都是面冷之人,但萧昊的冷不是孤傲而高高在上的,而是更加清贵,更加淡然,道是无晴却有晴。
叶孤城终于想到了一个切合萧昊的词来。
儒侠。
大抵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