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昊更是无措,原先想给周伯通叙旧的糖葫芦也不知该不该掏出来了。
也是,他现在是浴血杀伐的苍云军将领,跟那时一舞剑器动四方的鸳鸯剪全然是两幅面孔,气质也尽不相同。那时满江湖的闯祸,也从未杀人不眨眼过;如今刀头舔血,更是眼中没有了什么生死,浑身上下都是从尸山白骨里走出来的煞气……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萧昊不清楚。
他心里有些难过,但这种难过是说不出的,也无从说起。
黄药师听闻他就是当日在大胜关传音之人,眼神松动了几分。但冢子坡之后,他对苍云军中重名的人已经有了几分抵抗力,萧昊既没有如雪华发,也没有秀太分毫天真烂漫的影子,更遑论他一看就是常年用刀之人,手掌上的茧子同惯用双剑的人全不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重名的人何止一个,早该习惯了罢。
黄药师不知他为何之前看到自己时是那副表情,但周围人都说他是在临安府受了排挤,或许便是如此罢。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萧昊哪里都有些像,又觉得全身都不像。
可能是那失神无措的一眼,让他想起了当年独自出海的小徒,饶是山林精怪不同于凡人,黄药师亦不免时而记挂他这些年是否安康。
自古去寻仙山之人,便同死了没什么分别,萧昊离开的第二天,黄药师就已猜到他大概不会回来了这件事。
冢子坡那尊石碑,算是彻底令他看开,凡人毕竟与他们那种生灵不处在同一方世界,生老病死才是常态。若回来此间,见他们老老少少,或是一堆青冢,反而更生悲意,不如不要回来,不要相见。
今日能遇到一个如此神似之人,已是意外之喜,黄药师虽不喜他浑身冷肃杀气,但依旧对他感官不错,和声道:“武胜关城擦肩而过颇为惋惜,今日能在华山得见,实乃将军与我黄老邪的缘分。”
萧昊张了张口,这陌生的口吻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师父的声音也老了。
黄药师看向他的眼神仍可以称得上关怀小辈,但少了些什么。
萧昊仔细想了想,旋即了然,是……宠爱吧。
他这么大个人了,加起来活了也有上百岁,怎么在处理人情世故一道,还这么生涩。
萧昊从背包里取出那对赵昀给他的双剑,无声递到黄药师面前。
黄药师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缓缓抬起头看着他。
众人中,杨过等人自是不知他们过去的事情,郭靖也是全然迷茫,黄蓉从小听爹娘挂在嘴边说有个天下第一的小师兄,见此情景果断拉着郭靖闭口静观。
一灯、周伯通等人却都见过萧昊,看他递出双剑,纷纷噤了声。
黄药师沉默半晌,强镇定道:“你会使剑?”
萧昊重重点了点头,握起双剑就想做点什么。
但提起了剑,才发觉自己根本使不出七秀的武功。
他并非不会用剑,只是藏剑之轻剑是单兵,心剑又是无形之剑意,他只用一手,使出来的根本不是猿公剑法。
此时越想用一套剑舞,越是不知手腕和脚步该如何支撑,心中之急切,反使剑招愈演愈糟糕。
萧昊很难受,不是七秀,他再想跳,也跳不出公孙剑舞。
回不去了。
他本不该让师父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的。
这般满身凶戾,徒增失望罢。
黄药师见他举剑笨拙,更是确定他用惯了盾刀,根本不怎么会用这双兵,喟然叹道:“我已知你心意,不要勉强了。”
萧昊遂停下古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和黄药师对视。
“你从何处得来这对双剑?”
萧昊哽了哽,如实答道:“陛下所赐,先帝铸造之物。”
黄药师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又为何要将它送予我?”
萧昊这回沉默了许久。
师父是真的只把他当做有些缘分的陌生人了。
纵使相逢应不识。
认不出也……好。
他艰涩从牙缝里挤出句子,低下头缓慢道:“……幸与昔日天下第一同名,知前辈师徒情深,送上此剑……”
“愿为前辈……解怀人之忧。”
啪嗒。
华山的土地湿了一寸,没有任何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