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不知萧昊为何问起这样的问题, 虽然奇怪, 却仍旧答道:“此为医者之膏肓也。”
萧昊一边点头赞同, 一边接着道:“哎, 可惜世上总有些自诩济世之人, 埋头院墙内读方三年,明明没有实践经验, 就敢于性命之上自逞俊快,认为自己在医道上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在外四处招摇。”
孙思邈摸着胡须, 微微皱眉道:“此等愚者, 不躬身亲治三年,又怎么能明白天下无方可用的道理!”
“孙师父所言甚合我心!”萧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 感叹道:“疑难杂症各不相同, 本没有现成的药方可通治之, 以此邀射名誉更是误人误己。”
孙思邈亦叹道:“此类实乃含灵之巨贼,不可救药,不仁至极, 不便再称之为医者了。”
他顿了顿, 突然笑道:“谷主话中有话。”
萧昊同他一起步上向觅星殿盘旋而上的阶梯, 恭敬有加地比了个邀请的手势, 让孙思邈走在前面,“医者治人尚且是这个道理, 何况于治世。”
跟在他们后面的梵清惠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萧昊与孙思邈这番对话不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们二人看似在讨论医道, 实则是在暗讽慈航静斋不通治世之理就出来拨乱反正替天行道,还批评她们深居静斋内院不曾出世,只会纸上文章,根本不知真正治国的复杂,却一入世就四处招摇,沽名钓誉,是百姓的大害。
梵清惠心中很是不平,静斋虽确实都是避世潜修的女流,但也自小受到精英教育,对于天下大势、经略之道都可言说一二,亦不乏学识思想足以指点江山的优秀弟子,正魔两道这数百年来纷争不休,静斋逐渐掌控正道势力,扶持君主平天下坐天下与魔门相对抗,为此付出了多少牺牲,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们或许确实不懂百姓疾苦,甚至为了道统可以漠视百姓疾苦,但又有谁知道,每一代静斋传人择主之时,所背负的来自整个天下的压力又有多大。
打下天下是一回事,稳坐江山成为明主是另一回事,如果选错了君王,百姓怨声载道,亦会怀疑慈航静斋所谓代天授命的言辞。对外她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个中纠结与压力又与何人说?
正因此,萧昊说出隋将只有短短三十余年气数之时,她们才会如此慌乱。择错天下之主,和氏璧也毁了,魔门英杰辈出隐隐有一统之象,这一代的慈航静斋所面对的是空前的危机。
不成功便成仁,也许秀心师妹说的不错,必要时的一点牺牲,换来大局稳定亦无不可。
万花虽所忧所思真正落于万民,但对于慈航静斋来说,确实是个阻碍。
就是可惜了这谷中几代人的一腔热血,拳拳之心。
梵清惠面皮抖动了两下,也不在躲藏在萧昊二人之后,收拾好形容碎步跟上来。
“先生与前辈好高的兴致。”
萧昊微微侧身,淡然回眸,和气道:“梵掌门一段时间未见,风姿更甚从前。”
梵清惠明知他只是寒暄,但话从萧昊嘴里说出来,就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受用极了。她敛眉低目,开门见山道:“慈航静斋此次上门,是为大隋气运而来。”
萧昊神色一凛,心中冷了几分,转头对孙思邈柔和笑道:“有客至不敢怠慢,只能委屈孙师父先行一步,在觅星殿等我片刻。稍后我便去找您继续谈论医道。”
孙思邈如何看不出他们气氛有些奇怪,知道自己不适合掺和进来,顺势道:“无妨,这位姑娘和同伴等候多时了,谷主先处理正事罢,老夫医经还有许多内容未看完。”
萧昊感激目送他走远。
“气运一事,妄言不得。”萧昊干脆利落的回绝了梵清惠。
梵清惠盈盈笑道:“先生有绝世之才,既然有心于百姓疾苦,为何不助当今圣上稳坐江山,为万民求个风调雨顺呢?”
明知道你们挖了坑给他跳难道他就要跳吗?萧昊在心中笑了两声,云淡风轻道:“我知道梵掌门在想些什么。黄道仪可以算出朝代更迭不假,但明知有违天意还要行逆天之举,并不是为百姓谋福。相反,我反而更期盼那个隋之后的盛世。”
梵清惠皱眉道:“先生是执意不肯站在静斋这边了?”
萧昊安慰她道:“梵掌门本不必担心的,大隋未来十年内起码都还能威震宇内,一统版图,现在就为之忧患,有些操之过急。”
隋炀帝都还没有上位,杨坚虽然是个猜忌心思颇重的人,但在位期间确实也算励精图治,梵清惠真要插手,起码也要等个十数年。
再说,慈航静斋想要从他这里探口风,怕是找错了对象。
梵清惠闻言迟疑道:“先生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