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他们一早已计较过这件事的后果与影响,他们对这两面令牌,仍视若至宝,还是畏如蛇蝎?
太爷府防守森严,而且还在当晚防守得特别森严,自不是有了令牌,就要进便进、要出就出的。
如果要硬打进去,他们又觉费事,主要是因为:
一、他们要打的是龙太爷太爷,也就是上海滩一大红人,亦是横跨朝野的一大无耻之徒,可不是打他的喽啰小卒。
二、如果从外面打起,就算打得进去,龙太爷也一定望风而逃之夭夭,打草惊蛇,反而赶出一群蚊子!
三、他们自恃身份,才不愿跟龙太爷的手下厮缠。要打,就打头头;打头头,才算件大事!
既要不动声色地进入太爷府,但又通不过重重防卫,那该如何是好呢?
“没问题,”方可飞眉梢、眼梢、嘴梢、鼻梢,全浮现了洋洋得意,“幸好你遇着了我。”
于是他们开始易容打扮,乔装成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婢女:
小婢女当然是方可飞。
老妈子理所当然就是王二牛。
今晚太爷府也真奇怪,非但有很多侍卫、好手巡逻着,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看样子都也有两下子。
方可飞眼尖,找了个司膳的老妈子和服侍的小婢女,点倒了之后,在街角阴影后依样画葫芦,把自己改头换脸了,又跟王二牛装扮。
扮了老半天,方可飞说:“得了。”
王二牛乍见方可飞,哗,眉带春意目带笑,含苞花嫩娇,真比真的女子还美!不禁摇头叹道:“看来,你还是去当女人省事,难怪平时都文绉绉、娘娘腔的。”
方可飞居然还掩着红唇儿羞笑,“好说好说,哪及你这般雄武过人。”
这句话,王二牛听得颇为合意。
方可飞虽然叫他穿上一大堆累赘的衣服,又在他脸上涂涂揩揩的,但他还是相当信任方可飞的化装之法,主要是因为:
方可飞本是方家的小弟。
方家本来就有“三大绝活”:轻功、气功以及易容术。
方氏一族的易容术已几可媲美那些西洋的美容师了。
方可飞虽然不像话,气功没下苦功学好,易容术也不是方家子弟中最出类拔萃的,但要应付这种“小场面”,已绰绰有余了。
他们装扮成老妈子和小婢女,跟着大队,实行鱼目混珠混了进去。
其实,太爷府防守森严,饶是如此,要混进去也还真不容易。
可是王二牛和方可飞都侥幸能做到了。
主要是因为一个理由:机巧。
人生里,有许多事,只要适逢“机巧”,机缘巧合,那就天大的困难,也比较易办到;若是没有,就算是轻易的事,也有天大的困难。
王二牛和方可飞能够混得过去,有很多奇遇、良机、凑巧、际会,譬如里头正赶忙着筹点膳食,于是就急召老妈子等过去帮手,王二牛因而过了关;一个侍卫负责细查进入庄里的人,却因为垂涎方可飞的美色,忙着毛手毛脚,给他过了骨;另一名把守的头领,本要盘查王二牛,却一见了他就呕吐不止,王二牛自己也莫名其妙;还有一次明明已有一名婢女有点怀疑起方可飞的身份来,却恰其时有人呼喊:
“太爷要开席哪,还不去张罗!”
这婢女一听,不及再细察研判,就匆匆入内打点了。
王二牛与方可飞一半幸运一半机巧、七成天意三成人为的,终于潜入了太爷府的后园去。
这儿有三件事是必须要了解的:
一、王二牛和方可飞终于能突破重重戍守,进入太爷府的后园,固然是十分幸运,每遇障碍都能化险为夷,但其中的确困难重重,步步惊心,其间也有不少趣事、险境,可是由于这不是关键,也不是重点,所以都略过不提。
二、正是因为防守森严,简直三步一啃,六步一岗,这固然使方可飞、王二牛二人觉得另有蹊跷,故而越发要深入虎穴,探个究竟。人遇险阻多有三种反应:一是惧而退,二是疑而虑,三是奋而进,方、王二侠显然就是第三类人。
三、他们最后进入的是太爷府的后园,不是后院。太爷府很大,奇花异石都集中在左边后园,而囚禁要犯政敌的所在,都处于右边的后院,囚人的地方,叫申记药铺,这一天,曾遭毛丰源等人闯入过。左边的后园,叫做寻梦园。
他们就掉进了这寻梦园。
寻梦园是什么地方?
寻梦园就是一个供你寻找梦的地方。
每个人心中都有他自己的寻梦园,每个人都有他们不同形式的寻梦园:只不过,这偌大的花园,几乎所有的名花,都在这儿含蕊盛放;几乎所有的奇石,都在这儿成了或坐或卧的摆设,几乎所有罕见的驯兽,都在这儿穿梭嬉逐;还有这么辽阔如茵的草坪,畔着潺潺流水,却是谁人寻梦的地方?
龙太爷?
那个俗人有这般雅兴吗?
那么,真正在太爷府里建立那么一种奇丽雅致的寻梦园,却是供谁人闲逛暇赏呢?
你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
对王二牛和方可飞来说,越是防守森严,越是困难重重,他们越要去探个究竟。
待到了园子里,闹哄哄的,下午阳光熙和,黄晕晕的,迎面一照,照得两人也有些头昏脑涨的,只见园子内怕有二三十人,女的燕瘦环肥,玉佩金钗,美不胜收。男的有的是油头粉脸,但举止有度;有的是虎背熊腰,精猛悍勇,却都林立两旁,气势慑人。
方可飞和王二牛两人对望了一眼,心忖:这是什么阵仗?
二人正待走近去看看。可是,他们几乎是立即地给人截住了。
截住他们的人,是有男有女的几个人。这几个人,样子都完全不一样,有老有少、有丑有美,服饰打扮也跟一般侍卫不一样,但却仍有一个共同之处:刀。
他们身上都有刀。
他们身上带着的刀,有的是藏着的,有的直如一把废铁,锈蚀斑驳,有的手里拿着,只是一把小而伶仃的刀。
单凭这一点,他们跟在场的人,已十分与众不同。
因为其他的人:不管男女,身上手上,都没有兵器。
一把兵器都不带。
独这八人可以携带兵器。
看他们的样子,似有意要截停方可飞和王二牛查问。
两人立即迅疾地互看了一眼。
然后交换了一句话:“打!”
打!非打不可!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认得这几个带刀的人。
他们见过他们。
四年前,就在毛丰源的医斋前,这几个带刀的家伙,跟随着方树铮前来威迫毛丰源就范,这八人赫然就是“八大刀王”。